“爹,能歇息就歇息吧!明日再做。”
儿子的慰问就显得干巴巴了些,不过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知道了。”
肖卓拿着毛笔,听着脚步声远去,心想,多好的孩子,若是一切平稳,这样的日子千金不换。
可世事无常啊!
肖卓看着自己写的青词,很是不满意,他低声道:“再写!”
深夜,烛光一直亮着。
肖卓看着桌子上几份青词,突然抓起来,尽数撕碎了。
他红着眼睛,压抑着声音,“我哪会什么青词,可偏生……”
“夫君!”
肖卓抬头,门开,门外站着同样一夜未睡的王氏。
“你……”肖卓低头看看书桌上的纸屑,强笑道:“礼部有些麻烦事,为夫……”
王氏定定的看着他,“你我夫妻多年,你这两日的异常,以为能瞒过枕边人吗?”
肖卓颓然坐下,王氏走进来,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揉捏着他的肩头,“说吧!什么事,你我夫妻一体,一起直面就是了。”
肖卓闭上眼睛,脑袋后仰靠在妻子的小腹上,低声道:“为夫在礼部不肯阿附严党被排挤,此次他们让为夫写青词,为夫的文章稳沉,却不适合。”
“谁都知晓陛下崇道,若是青词不满意……”王氏手一停,接着继续揉捏。
“他们要逼迫为夫低头,为夫不肯。”
“夫君担心我们吗?”王氏俯身,把下巴搁在肖卓的头顶上,轻声道:“我的夫君,就该是如此的卓尔不群啊!”
“可下场不会太好,今日出结果,他们放话,要把为夫弄到某个蛮荒之地为官。大概严党不倒,为夫就回不来了。”
“那么……”王氏隐住心中焦虑,“夫君乃君子,当有天佑!”
“先瞒着孩子们!”
天亮了。
肖瑾发现父母今日都笑吟吟的,看似心情大好。
“哎!隔壁长威伯为何不作诗了呢?”肖瑾饭后和丫鬟嘀咕。
丫鬟说道:“长威伯如今比老爷事还多呢!我时常看到宫中内侍来召唤他,可见陛下看重。”
“爹也是重臣啊!”肖瑾下意识的为父亲辩护。
一个郎中不上不下的,说是重臣差些意思,说是普通官员,又不止。
肖卓到了礼部,发现大伙儿的态度都变了。
“肖郎中,这是今日的文书,还请尽快处置。”
往日谄媚自己的小吏,今日却摆出了公事公办,老子和你没交情的模样。
几个混吃等死,往日有些交情的官员,今日却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就是个瘟神。
这些人不想阿附严党,但却也不敢得罪他们。
“树倒猢狲散!”肖卓不知怎地,想到了这个凄凉的词。
他坐在值房里,闭上眼。
等着命运的裁决。
“告诉那边,礼部郎中的位置腾出来了,不过没有三千贯,想都别想。”
值房里,陈河惬意的道。
赵法笑道:“那边早已觊觎郎中职位多时,三千贯不多。下官去问问。”
没多久,赵法回来了。
带来了一张纸。
“三千贯。”赵法把凭据递给陈河。
凭着这张纸,陈河就能在几家豪商的钱柜那里换取三千贯铜钱,甚至可以换金银。
“这三千贯,两千送到小阁老那边。还有一千贯,我这里留五百,剩下的你看着办。”
赵法低着头想想,“下面那些人也需要笼络,下官会一一分润。”
“甚好!”
二人相对一笑。
至于肖卓,在他们眼中早已成了死人。
“让他滚蛋吧!”
赵法按捺不住性子。
陈河蹙眉,“晚些你聚集些人,寻个由头和他闹起来,如此咱们也师出有名。”
赵法伸出大拇指,“妙!”
……
“这谁的青词?”
道爷突然怒了。
蒋庆之这几日被道爷拉着进修,闻言心中微动,“陛下,可是不妥?”
“你看看,此人用词凝滞呆板,神灵见了岂会满意?”
蒋庆之接过青词,一眼看到了后面……礼部郎中肖卓敬书,心中不禁一笑。
——老子就等你了!
他仔细看看,突然一拍大腿,“陛下,此人虽说用词呆板,可却处处都是诚心啊!陛下请看这里……”
蒋庆之走过去,盘坐在嘉靖帝身侧,指着青词中的一处说道:“这用词看似普通,可和上面一句结合起来,却能看出此人的用心……诚!”
重情的人是缺爱,缺关心。而作为重情的帝王,他期待着自己付出的情义能有回报。
帝王富有四海,钱财自然不屑一顾,他期待的回报,不过是对方的诚心罢了。
陆炳偶尔付出些诚心,就能让嘉靖帝感到心满意足,故而当了多年墙头草而不倒。
严嵩结党贪腐,但却因为诚心谄媚,故而被嘉靖帝信重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