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白这些的王谦却依旧选择留在何进的身边,因为这是他的道德追求,为臣之道,在忠。
但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孩子王粲却不是何进的臣,他没必要也不应该承担这些,所以王谦在京都最混乱的时候,毅然决绝让家里的仆隶部曲护送儿子去荆州读书。
在那里,是这乱世不多的乐土,在那里依然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在那里依然还存在着文治。
而且得益于刘表的党人大佬的身份,各地的耆德故老皆负书荷器赶赴荆州,如宋衷、司马徽在内的众多名儒在官学授业。可以说,正是这些洪生巨儒,朝夕讲诲,使得荆州文道大昌。
有一说一,刘表是真的豪杰士。
他来荆州的背景是汉室倾颓,王道大衰。彼时,朝庭的主力刚刚在河北被歼灭,各地群雄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荆州自然也不例外,先是江夏兵赵慈反,杀南阳太守秦颉。然后是长沙区星反,零陵、桂阳相继响应,荆南四郡大乱。再然后是各地宗贼四起。
而当时呢?刘表有什么?有的就是一个朝庭的任命,有的就是蒯越几个大将军幕府的同僚。
但就靠着这些,刘表抚定了荆州,为朝庭重新恢复了东南的饷道。沿着江淮水道,徐扬的税赋源源不断输入到荆州,再然后沿着汉水一路输送京都,使得关东朝庭获得了充沛的人力物力。
也因此刘表在州内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即便后面南阳被袁术所夺,但依然不改变这份权威。
有了这份权威,刘表先是将治所搬迁到襄阳,彻底和襄阳的世家合作,开始发展文治武功。
在文治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创办了官学。这是和太学截然不同的学术风格。
因为入朝为官已经丧失了吸引力,原先为了功名利禄而读书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离开京都。荆州的安全和刘表的魅力,吸引他们来到荆州。
而这种自由宽松的环境中,反而滋生出一种经世济用的学术风格。
王谦作为关东朝庭的大佬,对于荆州发生的这些当然清楚。所以为了儿子的教育,家族的传承,以及世家的乱世存身之道,他决定将王粲送去荆州。
一路上,王粲一直在睡觉,等他醒了后,车队已经到了伊阙关下。
所以他好奇的探出头来,打量着这条路上的景色。
再之后,他就看到周遭那恐怖的一幕。
过去这条路他常随父亲走,彼时这条作为通往南方最重要的大道,直道平整,绿树成荫,来往间商旅成群,欢声笑语。
但现在呢?王粲看到的是什么?
是人尸相枕藉,是白骨露于野,是千里无人烟,是生民残百忍,是泣泪别故乡。
赶车的王氏家将一时不防备,让里面的小郎君探出脑袋看见这一幕,慌张要盖住王粲的眼睛。
但早慧的王粲只是淡淡说了句:
“王叔,你就算是捂住我的眼睛,这世道就不这样了吗?我为山阳王氏嫡脉,本就应该经世济用,如果连睁眼看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济世?”
王叔一愣,只能叹息道:
“少郎君,你说的对,这就是现在这个世道。郎君的才华禀赋是我见过最拔萃的,本来如在盛世,以我王氏的家声和小郎君的才华,必然是司马相如一样的人物。就算只是早生二十年,如我少时那会,小郎君也已经登堂入室了。但可惜,哎……,这好日子平白就这么没有了,也是委屈小郎君了。”
王粲腼腆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安慰王叔道:
“盛世需要文才装点,但乱世中,也需要我辈去记录。如果我们这些手握笔刀的人都不去将这段历史记录下来,谁还会知道这乱世是何等样子?所以盛世有人歌赞固然好,但乱世,我辈也有一份职责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