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雨立马止住脚步,投去关切的目光。
那经历站定后见堂上只有两位上官,连忙行礼开口道:“藩台,参议,方才下面来人跟我说……”
“说是巡抚赵贤,方才点上亲卫,离了衙门,又亲自去都指挥司,请了都指挥使詹恩,直奔岳州府去了!”
陈瑞霍然起身,神色大变:“带兵了!?”
“说是干什么去了吗!?”
语气急促,脸色涨红。
那经历忙回道:“藩台,说是要去岳州视察军务,让各衙各司自行其职,不要擅动。”
冯时雨闻言也是动容。
视察?
带了亲卫,请了都指挥使,还能是视察!?
恐怕还是为了张楚城的事的去的!
陈瑞与冯时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巡抚赵贤,恐怕也是查到了岳州头上,才这般急匆匆赶过去,只不过……做到这个份上,比他们还焦急,其人屁股上恐怕也更不干净。
前者立刻迈步而出,吩咐道:“去,准备车马仪仗,本台要去岳州府视政!”
大家都不动可以,但既然巡抚赵贤动作了,他就不能落于人后了。
说罢,他快步走了出去,参议冯时雨紧随其后。
挪步之后,布政司外,乃至整个武昌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
武昌到岳州府的官道上,雨更加地大,砸在行人马车上,噼啪作响。
越是靠近岳州府,天色也越是昏暗。
乌云密布。
都指挥使詹恩面色铁青坐在马车上,盯着面前的巡抚赵贤。
前者恨声道:“赵巡抚,本官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你这般强行拖拽我,辱的不是本官,辱的是朝廷官体!”
他正在都指挥司办公,面前这位平日里倜傥有度,今日却暴躁不安的巡抚,直接冲进了他的公署,连二话都没,直接将自己拖拽上了马车。
这般不顾体面,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
赵贤面相儒雅,虽是面无表情,但却显得不怒自威。
他语气冷冽,一字一顿开口道:“官体?”
“詹指挥使最好跟岳州的事情没关系,否则,别说官体,官命恐怕都得丢。”
詹恩脸色一变,要不是在马车中,他险些惊得站起来。
他神色惶急:“赵巡抚少在这里胡乱攀扯!张楚城跟汤宾查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所谓岳州的事,詹恩自然明白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这赵巡抚发的什么疯,竟然说出这种胡话!
赵贤冷冷地看着他:“是么?”
“那岳州卫当日,五个千户所例行巡境,全部都停了,你也不知道了?”
矿贼?
没有岳州卫放行,矿贼哪里有这个本事攻打县衙!
詹恩也立刻回过神来,头皮一麻。
他按捺住心中悸动,只带着些许讶然地开口道:“部堂是说,岳州卫当日,有意放纵贼寇!?”
赵贤死死地看着詹恩的反应,不可能错过一丝一毫。
见詹恩并未露出什么破绽,赵贤再度开口道:“原来詹指挥使不知道啊……”
他话锋一转:“听闻詹指挥司的属官,跟各大王府的属官、太监,关系密切?”
詹恩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连连摇头:“部堂此言有失偏颇,衙门的官吏,公事上需得让我过问,但私事,我哪怕是指挥使,也无权过问,至于与人何人来往,密切与否,更不是我所能关切。”
赵贤听罢,点了点头,不再与他多言。
车厢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詹恩看着窗外的大雨,以及所行进的方向,侧着脸试探道:“部堂这是要带我去岳州卫?”
赵贤既然说岳州卫跟张楚城的事有牵扯,必然是掌握了什么。
此刻又直奔岳州,所指太过明显。
赵贤扭过头,看了詹恩一眼,意味难明:“是要去岳州卫视察一番,不过……”
“巡按御史舒鳌先请咱们去一趟别处,说是有事相商。”
詹恩小心问道:“部堂不妨明言?什么别处?”
赵贤盯着詹恩,看了好一会,才吐出四个字:“岳阳王府。”
詹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礼节性地朝赵贤颔首,算是结束了这段谈话。
只有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
岳州府大雨连日不停,此时仍然是宛如瓢泼。
白雨跳珠砸在府衙的公堂之上。
明镜高悬的牌匾,更是被砸得模糊不清。
牌匾之下,是巡按御史舒鳌,端坐在府衙之内。
岳州府知府钟崇文、坐在下手,同知、通判、推官等则是站在两侧,连个落座的地方都不给。
别看巡按御史区区七品。
但真耍起官威来,正四品的知府都不敢大喘气,更别说其余小官末吏了。
朝廷三令五申,巡按御史,不得无故殴打地方官吏,今日也似乎做不得数。
舒鳌端居大堂,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堂下的衙官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这一幕,已经从早上,到了现在。
知府钟崇文跟府衙同僚来回交换眼色,暗中交流着。
似乎是催促,又似乎是请求,钟崇文终于叹息般点了点头。
他环视了一眼堂上的同僚,以及站在外间,不知哪里调来的兵丁。
钟崇文这才看向坐上他以往位置的舒鳌,小心翼翼道:“舒御史,您说有事要议,将我们唤来,如今人到齐也半日过去了,您有事不妨现在说?”
虽然是巡按御史,但如今不让人离开就食就算了,甚至如厕都要遣人看管着,未免也太过分了。
巡按御史舒鳌缓缓睁开养神紧闭的双目,看向说话之人。
见是知府,先是很有礼数地颔首微微一笑,才宽慰道:“钟知府稍安勿躁,本官还在等候湖广会城来人。”
“等人到了,诸位自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