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要跟代表皇帝的邬景和划下道来,自然是这位王叔出面更合适。
邬景和三指摆弄着手中的酒杯,沉吟片刻。
开口赞道:“东安王念有君父,忠孝之心,值得称赞。”
而后他话锋一转,好奇道:“不过,楚府如今尚无亲王主藩,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朱显梡面色一黑。
这明摆着是在问自己能不能做主。
不过这话未免也太露骨,丝毫不给他面子。
永安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爌怫然不悦:“如今我楚府郡王等六人,镇、辅、奉国将军一百九十八位,合计宗亲一千二百六十余名。”
“众志成城,上下一心,有的是力!”
邬景和看了一眼神色受用的东安王朱显梡,心下却颇感意外。
朝廷明明让武冈王代掌楚藩,如今为何是东安王这般得人心?
邬景和心里想着,不露声色,面上却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年初时,楚府在灵泉山争地,驱赶夹山居民,巧取豪夺,杀害百姓数人……”
他看向朱显梡,质问道:“事前管束不力也就罢了,事后为何还说无力调查,不知何人罪魁?”
邬景和来前,自然也是做好了功课。
从楚府嘉靖年间的陈年旧账——掘已故大臣张璞棺木,开棺戮尸,并殴打勒索朝廷命官。
到隆庆年间强占湖广德安府民地、窝藏杀人犯。
乃至最近的,与岳阳王府一起,聚众杀人等事,纷纷都被翻了出来。
如今可谓信手拈来。
朱显梡面上和气,嘴角已经有些僵硬。
他都几番示好了,邬景和却还是在这里东拉西扯,在小事上揪着不放。
实在有些太过不给面子了!
他努力做出最后的尝试,朝朱英爌使了个眼色。
后者微不可察点了点头,不咸不淡解释了一句:“灵泉山争地之事的缘由,我府上下已经尽力在配合按察司调查了。”
朱显梡努力将话题拉回正途,朝邬景和开口道:“正是楚府诸事让陛下劳心劳神,我等才更要在力所能及之处为陛下分忧。”
“听闻去年慈庆宫大火,事后只是简单修缮了一番。”
“作为陛下龙兴之居,如此草率,我们这些亲族,不免感怀神伤。”
他身子朝前倾,便便大腹被桌案一分为二,认真说道:“若是今年收成好,咱们这些亲族,可以为陛下奉上助工银,重新修缮宫殿!”
今上比之世宗,缺了亲亲之谊,比之穆宗,少了仁德温良。
可以称得上冷漠而狠辣。
他此次大张旗鼓究竟要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好歹有去年南直隶的前车之鉴。
能够花钱消灾的事,谁也不想湖广被搅得天翻地覆。
就当是花钱打发穷亲戚了。
话音一落,岷王朱定耀立刻表态:“今年湖广若是没甚变故,岷府可为陛下献上白银十万两!”
一府除了自己,还有七八个郡王,大家稍微凑点,十万两倒也并不伤筋动骨。
整场未曾说过话的襄府辅国将军,不疾不徐:“襄府也有十万两资与圣上。”
朱常汶脸色一变。
这事可没提前跟他说过!
难怪叫他前来!原来是逼着出钱的!
见众人都朝他看来,朱常汶面色难看。
奈何情势比人强,见状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开口道:“吉府心意也一般无二!”
荆府长史、荣府镇国将军等,纷纷表态。
邬景和脸上终于显露出惊讶。
这么大方!?
转眼就是大几十万两!
看来这些亲王,郡王,也并不都是蠢货。
可惜……
这次又跟南直隶不一样了。
湖广不出变故?便有银两奉上?
来前皇帝可是耳提面命过了——“不许纵弛,致逋天诛”。
已经不是银两能解决的事情了啊!
诸藩表态后,却见邬景和仍是沉默不语。
众人不由眉头紧皱,各自对视一眼。
这还不够!?
略显富态的东安王朱显梡忍不住催促道:“湖广熟,天下足。”
“只要姑爷能稳定湖广局势,治理好今次水患,才有个丰收之年,咱们也好为陛下分忧。”
邬景和转过头看了一眼朱显梡。
又环视在场诸藩。
他缓缓站起身,沉吟片刻,开口道:“诸位殿下,忠君爱国之心,我已知之,陛下已知之。”
“本应敬诸位一杯,但,这杯酒喝下之前,我还有一番话要问。”
“喝与不喝,还得听诸位殿下怎么说。”
他举杯示意,语气却严肃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