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事办完了,正好听旨定性,早点回京才是。
怎么等了半天,自己卷宗都看完了,还是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等着。
冯时雨闻言,摇了摇头道:“徐藩台跟海御史,应当来不及赶回来了。”
八月朔日的时候,荆州府好大一场地震,百姓死伤无算,田宅、堤坝等各处,都受了损。
正好钦差案子查完了,海瑞当即就动身去了荆州府,监督拨款赈灾、主持救援百姓、重建民宅堤坝等事。
但彼时无论是地理上余震,还是湖广局势的余震,都还未全消。
湖广上下又怕这位眼前就要离开的关口,再出什么意外,布政使徐学谟便顺应民心,带着官吏、衙卫,一同也跟了过去。
荆州府虽然不远,但一来一回总要有个传递消息的功夫,恐怕是来不及接旨了。
梁梦龙点了点头:“这事我自然知道,别人且不说,就是邬驸马半晌不来,要不要唤人去催一催?”
“还有栗给事中,又在作甚?”
那位邬驸马,天天都在睡养生觉,不到天亮透是不会醒的。
梁梦龙还真怕这位睡觉过了时辰,误了接旨。
冯时雨正要说话,大堂外便传来栗在庭的声音:“我去寻过邬驸马了,驸马身体抱恙,且让他调养一二罢。”
堂内二人齐齐一怔。
这……前些时日朱希忠将一干亲王、郡王明正典刑,深陷弹劾时,就是先开始“身体抱恙”,而后溘然长逝。
邬景和也要有样学样?
二人正想着。
栗在庭看向梁梦龙,笑道:“梁部堂,我来时听到府外喧嚣起来,似乎圣旨快到了。”
“部堂恐怕要去府外迎一迎了。”
天使嘛,地方官定然是要迎的。
但栗在庭同为天使,却是不需要迎到门口去,只需要在堂内等着听旨就是了。
梁梦龙对这种事轻车熟路,他站起身来,先是吩咐左右布置仪式、香案,这才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走向衙门大门外。
冯时雨正要紧随其后。
栗在庭突然叫住了他:“化之!”
冯时雨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栗在庭,露出征询的目光。
栗在庭施施然坐下,而后伸手示意冯时雨也坐,随口说到:“我方从东安王那里回来。”
冯时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好奇道:“应凤有事教我?”
他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栗在庭分明是想单独跟他聊聊,才支开梁梦龙。
就是不知道如今这关口,是所为何事了。
栗在庭似乎渴了,牛嚼牡丹般地喝了一大口茶,才放下茶杯道:“倒不是有事教你,只是圣旨将至,盖棺定论就在眼前,我心中反而有些忧虑。”
冯时雨疑惑:“忧虑?何出此言?”
栗在庭低着头,拨弄着茶碗盖,愁眉不展道:“化之不觉得这一揽子事顺利过头,有人推波助澜的痕迹,实在太过明显了吗?”
冯时雨顺着栗在庭的话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时来天地皆同力嘛,有陛下的圣恩庇佑,做事顺利点才情理之中。”
“再者说,恕我直言,这些宗室本事稀松,又能隐匿顽抗到什么地步呢?应凤想多了。”
栗在庭似乎并未听进去,屈指轻轻弹了一下茶杯。
他缓缓道:“邬驸马说,他们还未用力,荆藩那位三子便跪下了,屈服得简直莫名其妙,若非如此,湖广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打开局面。”
“此事也就罢了,东安王严刑考讯宁死不肯招承,就是因为他自信事情做的干净。”
“我与海御史都准备好,做旷日持久之功慢慢调查了。”
“结果先是武冈王世子一再提供线索,后有楚府内使郭伦等人轮番揭发,甚至就连楚王遗腹子的事情,都有胡氏娘家的人亲来武昌作证。”
栗在庭看向冯时雨,神情凝重,沉声道:“化之啊,你说,我们是不是着了谁的道了?”
冯时雨静静听着栗在庭的话,脸上仍然是有些疑惑的神情。
他反问道:“即便是东安王的敌手,想借此利用咱们一番,也未尝不可吧?”
“毕竟张厘卿的事情,就是东安王干的,咱们不必再节外生枝……”
栗在庭猛地打断了冯时雨。
毫无征兆来了一句:“是吗?张厘卿都准备返京了,怎么到了武昌府之后,又突然折返去寻汤宾,查起了楚王遗腹子的事情?”
“风闻奏事,风闻奏事,他哪来的风闻!?”
冯时雨悚然一惊。
他顺着栗在庭的意思,揣测道:“应凤是怀疑,有人与东安王作对,故意透露了此事给张厘卿,让他做刀!?”
栗在庭点了点头,却没细究。
搁下方才的话题,栗在庭又神情真挚看向冯时雨:“化之彼时见过张厘卿,怎么没跟我说过?”
冯时雨顿了顿,疑惑看向栗在庭:“应凤这是哪来的无中生有?”
栗在庭哦了一声:“是郑云鎣说的,他说张楚城给伱递过拜帖。”
“这段时间无事,跟朱时泰查访了各大酒楼,恰好问出来了。”
冯时雨沉默了片刻,突然舒颜一笑,摆了摆手:“应凤何必疑神疑鬼,无中生有。”
栗在庭见状,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递了过去:“你觉得我在诓你?”
冯时雨含笑不语,根本不伸手去接。
只是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同科同学。
栗在庭猛地将茶盖扔在了茶中,脆声惊响,茶水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