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子显虽武艺超群,却素来不收门徒,亦未娶妻生子,一身铁笔神功眼看将成绝响。关通海屡劝其留下传人,以续香火,然他始终未有此意。
“你莫要在一旁插科打诨。”虚子显面无表情地瞥了关通海一眼,又问:“那伏牛山五鬼,你可瞧见了?”这一句,问的却是梅剑之。
梅剑之看他面色铁青,目光森然,威严肃穆,一股寒意不禁自心底升起。虽不明这二人是否已经察觉树上异状,但让他亲自暴露五人行踪,却也是万万不能。心中思绪翻滚,若这崆峒二老突然发难,便立时遁入密林,好在天色尚暗,借着幽暗之色躲藏一时半刻,料想也非难事。于是恭敬答道:“晚辈并未见到那五人.....”
话音刚落,只觉脖颈一寒,关通海手中断剑已架在当中。梅剑之心头一紧,不敢轻举妄动,心道:“糟糕,难道这两人早已识破我的谎言,察觉我有意欺瞒?”此刻剑锋紧贴咽喉,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先前设想的逃脱之计已无从施展,只得僵持以待。
慕容离隐在暗处,树下一切尽收眼底,眼见梅剑之被擒,心中暗惊,哪里还管得顾得谎言即拆,只想立即扑下去营救,却碍利刃抵颈,不能贸然现身相救,踌躇之间,倏地以两指夹起一片树叶,手腕运劲,猛然挥出,直指南面树杈。刹那间树叶飞掠,枝杈随之晃动,沙沙声响了两响。
崆峒二老果然被声响吸引,纷纷望去。慕容离见机不可失,身形如燕,轻掠而起,离地不过二尺之高,转朝关通海持断剑的手肘尖处,疾点而去。关通海耳闻呼啸,及时收神,微一侧身,左手如灵蛇出洞,剑诀一捏,反向慕容离上臂横扫。慕容离惊他反应之快,心中赞叹,不敢怠慢,忙左指驱上,使出拈花拂柳手的“杨柳飘絮”对抗,右手玉笛仍兀自劈向他手肘过去。
关通海见她双招并发,心中不由一惊。但见那玉笛转瞬即至,只得卸下断剑,格挡玉笛一击。慕容离见他收剑,左手陡然停招,将梅剑之往后一拉,避开断剑锋芒。关通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中了她的计谋。她左手的招式本是虚招,声东击西,意在救出剑下之人,不禁赞道:“小姑娘机智过人,竟将老夫戏弄于股掌之间。”他断剑之下斩过无数亡魂,从未有过失手,每一招出,必有一人倒下,江湖中人闻其名,无不心惊胆战。
慕容离道:“侥幸而已。”心中却道:适才情况凶险,不得不剑下救人,只这一露面,梅大哥方才一番言辞便不攻自破。那二人久历江湖,历经风雨,心机深不可测,恐怕早已对我二人起了疑心。看来一场恶战,已是避无可避。
果然关通海断剑一摆,一剑划出,一道青光横空飞掠,朝她袭来。慕容离轻推开梅剑之,形一晃,如蝶舞翻飞,玉笛挺出,巧妙接招。剑影笛光,一声爆响,犹如霹雳乍响,瞬息之间,夜幕似被撕裂,光芒一闪。
关通海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心中暗自赞叹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已练得一身不凡武功。不待收招,忽地身形半屈,挽剑上挑,直破慕容离颈上而去。这一剑,正是关通海赖以成名的“旭日剑法”,剑法共分八式,依次为“殇日”、“疾影”、“曲光”、“破罡”、“回龙”、“归阳”、“焚云”和“炎寂”。虽然招式不多,但每一式都蕴含着深厚内力,剑气与真气相融,宛如龙吟虎啸,气势磅礴,仿佛能将山河都吞没。尤其“焚云”、“炎寂”两招,看似剑身不动,静如止水,实则暗藏玄机,能将对手的攻势化于无形,当真应了旭日剑法的精髓——剑寂无声、化气无痕。
慕容离只觉一道强烈剑气由下至上,气喷而来,不敢托大硬接,足面轻转,侧身避去。关通海一招未老,又一招“曲光”欺近相斩,只看剑光凝曲、一道蛇形剑气迸发,慕容离瞧剑势猛烈,再不能闪避,气出丹田,急运掌心,玉笛挑空,急急下劈,挥出一招“雪压霜欺”。
那蛇形剑气盘旋直冲她肩头,慕容离只觉一股温热之气四溢,肩肘微麻,忙提气抵御,手上玉笛兀自竖下,力迎断剑峰刃,但听一声脆响,断剑剑刃直劈,那白玉长笛本是玉琢易碎之物,凭着慕容离内力包裹,才不致裂损。饶是如此,慕容离已是右臂酸麻,被生生震出两尺,急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梅剑之变色,慌忙伸手稳住慕容离,目光落在她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珠上,暗暗忖道:“阿离武功高强,却只接这两招,已稍显吃力,不能再让她独自迎战了。”
关通海收回招式,略微沉思,皱眉不语,转身对虚子显发问:“虚师兄,你可有目睹过‘姑苏慕容’的传世绝学?”
慕容离闻言,心中一凛,“难道方才那几招,已被他洞悉了身份。”
虚子显火眼如炬,适才关通海和慕容离短短几招,已全数看在眼里,只听他嘿嘿笑道:“慕容德选向来以仁厚着称,老夫便是想同他过上几招,也寻不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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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通海断剑负于背后,又道:“虚师兄,如今你是否想见识一下那慕容德选的绝学‘梅玮诀’?”说罢,目光斜斜投向慕容离。
“若这位小姑娘愿意不吝赐教,老夫倒是颇为期待能领教一二。”虚子显含笑而言。
两人言谈之间,既赞许了往昔慕容德选之为人处世,谨慎谦和,理应受人敬重;又隐含讥讽慕容离行事失当,助纣为虐,致使伏牛山五鬼得以逃脱,慕容山庄的小庄主,似乎远不及其父之德行。"不吝赐教"四字,实则暗含讥诮之意。
慕容离岂能听不出他二人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只见他们面上虽带着笑意,实则笑里藏刀,不禁气恼,正欲出手,却见梅剑之一闪身挡在身前,对着崆峒二老道:“内子方才接过关前辈几招,已感不适,如何再接虚老前辈指教?前辈如不嫌弃,晚辈可替代受教。”他知慕容离不愿暴露身份在崆峒二老和那五鬼跟前,若迎他一战,这里的一干人等皆会察觉,虽然自己武功不及慕容离,亦不如虚子深厚,但能拖延一时,也是一时。
关通海朗声一笑,对虚子显言道:“这位小兄弟对妻子确实是关怀备至,生怕我等俩老骨头伤了她。”
“少年夫妻,正是恩爱,实属正常。”虚子显也笑着附和,旋即又对梅剑之道:“可你武功却远不如你的妻子,恐怕你受伤了,她也不会怎样。”说毕,二人哄笑起来。
梅剑之知他二人又在嘲弄,却神色自若,淡然道:“前辈目光如炬,晚辈武功确不及内子半分,但也愿意拼尽全力一试。”
此言一出,慕容离、虚子显和关通海皆是一怔,但看见梅剑之泰然自若,毫无怒意,反而被他一片真情所动,遂不再出言讥讽。慕容离凝视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梅剑之背影,只见他孑然独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自父亲过世,再无一人如这般将她护在身后,即便明知不是崆峒二老对手,也岿自不动,毫无惧色,心中万千感慨,眼眶竟不觉湿润起来。
关通海念及梅剑之一腔深情,不欲再多计较,身形一顿,已欺近梅剑之身前,拔出断剑,剑柄一弹,将他击出,只留虚子显和慕容离在场中。
虚子显虽武艺超群,却素来不收门徒,亦未娶妻生子,一身铁笔神功眼看将成绝响。关通海屡劝其留下传人,以续香火,然他始终未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