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过高,峭壁下端还有些顽强灌木点缀, 再往上便罡风凌厉, 寸草不生,只有顶端小小平台平滑如镜, 润泽如玉, 当中刻有横竖各十九道纹路的棋盘,历代天枢峰主需要端架子的时候, 都喜欢吹牛‘素常没别的爱好,不过在峰顶弈棋’。
不过问天道君确实真心喜欢在这里下棋,身处云雾之间可以暂时忘却烦忧, 把肩膀上的担子松一松。
尤其今天来跟他对弈的还是板着脸的飞廉道君,两人几百年师兄弟,飞廉道君什么水平他清楚得很,畅快淋漓地操纵着一条大龙在棋盘中乱杀,好不快活。
“罢了。”飞廉道君连输三局,索性拂袖一挥, 灵气浮动下黑白二子各自归位, 悻悻然地问:“看来你的暗伤是已经好了?”
问天道君笑眯眯地摇头:“未曾,不过你主动提出要陪我下棋,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飞廉道君见他心情大好, 也就不计较了, 一笑了之, 就要告辞,问天道君哪里肯放过好机会, 竭力挽留:“寻常消遣而已,又没有加彩头,不算沉迷赌戏,来来来,再来一盘。”
“我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哪像你这么轻松,每日里只需躲在天枢峰打卦问卜。”飞廉道君开了句玩笑,“不如咱们换换?我也好潜心打磨棋艺。”
“哎,”问天道君指着他笑叹一声,“外人只道你执掌刑堂,每日劳心劳神,无暇修行,他们哪知道你这颗道心乃是从龙子狴犴化来,每掌一次刑罚,修行就高深一分,胜过多少打坐闭关,你舍得退下来?只怕我这个掌教真君的位子给你,你都不爱坐。”
飞廉道君刚要反驳,一只纸鹤歪歪斜斜地从朔风中挣扎着飞上来,一头栽倒在问天道君面前,他脸色微变:“何事?”
问天道君灵气一探,脸色沉了下来,将纸鹤递给飞廉道君:“外务堂那边有了点麻烦,一个丙级任务里出现了‘来客’的痕迹,危险程度提高到甲级,而这个任务已经被接了。”
飞廉道君看过内容,倒没有很在意:“不过是刚刚出发,派人去追回来也就罢了,咦?”
他看到末尾注明的名单,一挑眉:“聂萦,赵闻道,江小皮,谢玄素……这可都是你天枢峰的中坚力量啊。”
玩笑归玩笑,他振袖而起:“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接他们,不会让他们出意外。”
“不必。”在他说话的时候,问天道君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化为洒脱一笑,“小孩子就该出去闯一闯才有出息,我虽然有心护着弟子,也不是老母鸡,随他们去吧。”
这下轮到飞廉道君不解了:“弟子试炼确实重要,但既然提高到甲等,证明外务堂调查过,相当棘手,何况又牵扯到‘来客’,此事可大可小,你就一点不担心?”
他几乎都要明说了:年初你算出谢玄素是救世者,年中他就废丹了,于是拼着折损修为又算一次,算出聂萦是救世者,万一聂萦这次再折进去,难道还要再算出第三个救世者?
救世者也没有这么大批发的吧?
问天道君微微一笑,修长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轻巧地往棋盘上一放,笃定地说:“聂萦此人……颇有气运,自从她入门以来,所作所为均出乎我意料,这次纵然有危险,我也不太担心。何况‘来客’一说神秘莫测,所来所往至今没有定论,我道行有限堪不破,也想借这次任务试一试她,天命到底站不站在她这边。”
他轻松地招手示意:“来,再陪我下一局。”
见问天道君当亲师父的都这么随意,飞廉道君也不强求,重新盘膝坐下,拈起一枚白子,究竟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甲等任务可是要有死伤的。”
“赵闻道身上有我赐的千里神行符,倘若遇到危险一把捏碎即可回到宗门。”问天道君笑了笑,“聂萦倒是个鬼精灵,还知道带着他。”
如此一说,飞廉道君也放心了,笑吟吟地把白子落在棋盘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春风镇,地如其名,处在山坳当中,群山环绕,气候温暖宜人,两忘门已是深秋萧瑟,此地仍然花木繁盛,暗香宜人。
聂萦率队到了任务委托地点,乃是一座富裕人家的庄园,高墙黛瓦雕梁画栋,大门漆得油光发亮,端得气派。
只是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有个小家丁鬼鬼祟祟地探头出来,一脸怀疑地悄声问:“什么人?”
“我们是两忘门弟子,你家主人特地委托镇上的道长请我们过来驱魔的。”聂萦掏出任务玉简一亮,小家丁感激涕零的样子简直要跪下磕头了:“原来是仙子,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