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贴着华师姐给的御风符,百里来去不过一炷香时间, 谢氏的皇家代表也早坐上马车一溜烟地跑了, 只剩下三百多名凡人步行前往,稀稀拉拉地在路上拉成了一条长线。
流时被委以引路重任, 丝毫不敢懈怠,奔前奔后地督促,生怕有人掉队, 但越是仔细,心里越觉得这支队伍有问题。
情报上说他们是凡人界的乡老,看起来并无问题,皮肤是被阳光长期晒透的黝黑,手脚粗大,衣着普通, 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轻快, 一看就是干惯了体力活的样子,对她前来引路十分感激,一边打躬作揖一边没口子地道谢:“小仙子辛苦。”
同时他们也对神女虔诚到一百二十分, 走上一段时间之后就要虔诚地跪下磕头, 然后才起身继续走。
流时停下来的时候神识探听, 他们一边叩拜一边喃喃自语:“求神女娘娘保佑,风调雨顺, 今年的收成好一些。”“一向蒙神女娘娘护佑,待观瞻了娘娘玉容,回村一定给盖个庙!塑金身像!”“多谢神女娘娘,俺们才吃得饱饭。”
流时听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无论言行举止,这都是一群神女的忠实信徒,目光诚挚无比,全心全意地感激。
是的呢,她宗门小到和凡人界没有隔绝,经常外出遇见村里的乡亲们也是一样的朴实善良,平生最大心愿不过是一家和乐,吃饱肚子。
但慢慢的,人群越往前走,她就开始听到一些不和谐的言论。
“神女娘娘,什么时候打个雷,劈死那群占着地盘不拉屎的魔修才好。”
“打雷哪够啊,应该发洪水淹了,全都淹死!”
“先淹后烧,烧了再淹,一边淹一边烧!死的透透的。”
“俺来了这里才知道,魔界地方老大了!连根草都不长,抛荒了多可惜,都是魔修祸害的种不成地,神女娘娘有灵,把他们都弄死吧。”
到了最后,一个个跪拜的时候也不像开始那样带着微笑从容磕头,而是狠命地邦邦邦磕到额头青紫,目光狂热到要冒出火焰,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祈祷:“魔修都该死,神女娘娘保佑,杀光魔修,夺回魔界。”
流时又是生气,又有点害怕,他们要是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小仙子,而是一个魔修会怎样?
她不禁急躁地上前劝说:“各位,祭祀时辰已到,先别磕头了,还是留到神女面前再祈祷罢?”
人们仰头看她的时候,又恢复了老实憨厚而和气的微笑:“小仙子莫催,这是来拜谢神女哩,家里老人都叮嘱过了,可不能马虎!必须一个头一个头地诚心诚意磕到了,神女娘娘才会保佑俺们。”
话虽如此,他们也听了流时的劝,回头扬声吆喝,后面的人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人一多,磕头的时候就更加壮观,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甚至还留下了斑斑血迹。流时飞在半空,心里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谢玄素一早就来了主殿,华师姐做事谨慎,天没亮就督促着侍女们做好了准备,殿中鲜花如锦,仙香缥缈如轻烟如薄雾,衬得冰精棺里的聂萦气色仿佛也好了几分。
他把手掌盖在棺面上,凝视着聂萦安静的睡容,轻声呼唤:“大师姐,醒一醒。”
这句话,最初的几百年里他每天早上都要说一遍,可惜,奇迹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着聂萦的睡脸,谢玄素突然想起往事,大约是一百多年前,有一批侍女里出了六个探子,趁他不在家,试图毁棺戮尸,被他赶回来一剑尽数斩杀,尸体丢回宗门,仙界皆惊。
赵闻道来找过他,劝说:“何必呢,你既知道幕后之人图谋不轨,还要开这个口子作甚?探子只会源源不断地藏在侍女队伍里送来,不如干脆不要收了,省得麻烦。”
当时他也是站在冰精棺前,贪恋地看着聂萦的睡容,喃喃地说:“她们都长得很像大师姐……”
赵闻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吧?你搁这儿找替身呐?”
“仙途坎坷,修行不易,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向上走的机会。总不会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刺客,神女峰资源齐备,灵气充裕,若是她们能安分守己在此地修炼十年,出去之后有个筑基修为,足可自保。”
他看向神女峰西方的魔界,那里混沌之气弥漫,终年不得消散,除了石头别无他物,以前更是魔修厮杀得腥风血雨的野蛮战场。
“你说,大师姐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在魔界修炼……她该吃了多少苦才能修成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