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聂梨,是H市乐团的首席钢琴演奏,也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妈妈,对她关怀备至,宠她,却不溺爱她。知书达理的母亲,凡事都跟她有商有量,相比她那原本严厉独断专擅弄权的母后,简直要好一百倍。

要不是母后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她何至于心惊胆战女扮男装做太子那么久?连最后都死在“成为一个千古留名的好帝王”的道路上。

刚才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那年摄政王统帅的千机营大破胡蛮十八部三天三夜屠了黄沙城,她奉母后的旨意,西巡封赏,明着奖赏,实为问责,无非是想试探摄政王的忠心——毕竟一个堪堪二十的年轻将军,已经功高震主,朝野内外早有另议。

结果她的太子仪仗刚到军营门口,胡蛮十八部的俘虏里忽然有人挣开绳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短匕,朝她猛扑过来。

她还来不及应对,电光火石间就听见长刀出鞘的声音。

手起刀落,利刃“噗”地一声砍断头颈,一颗头颅凌空飞起,断颈处的鲜血喷出数丈。

宋颂吓得本能后退了一步,闭眼的刹那间,只觉得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了脸上,在边陲空旷的冷风里,带着浓浓的腥气。

身边反应过来的内廷武侍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护驾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直到湿润的湿绢擦净她脸上的血迹。

她自小在深宫里长大,除了要牢牢捂住女子身份的马甲外,多的忧虑也不过是母后心血来潮的责罚和重压,平时眼皮子底下就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也不曾见。

而就是现在,那颗脏污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至靴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眦目欲裂瞪着她。

她脸色苍白,吓得喘不过气。

一身甲胄的年轻将军脸上裹着寒霜,缓缓地将带血的长刀插入刀鞘,喉间发出一道极轻蔑的笑声:“太子殿下胆子这么小,日后怕是负不了江山社稷之重。”就连左耳垂上那颗黄宝石耳扣,都幽幽闪着嗜血的微光。

是啊,像她这样又怂又胆小的太子,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是个女的啊!

摄政王姓颜,单名一个睿字,表字“如玉”,人和名字一样,长得一表人才,实在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在他未出征前,曾是京城待字闺中的少女梦里的最佳情人,可后来随着他征战了几次沙场,屠了几次城之后,“杀神颜如玉”这五个字,就成为了乡野村妇用来止小儿夜啼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