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言猛然停下脚步,满脸惊诧道:“不是,娘,您这也太急了罢!”
她娘是多怕她嫁不出去啊?不对,她娘为何会如此主动,她仔细思索了下,她并未透露任何关于他俩关系的事啊?
等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李氏这样着急将她托付于人的缘故时,杨暮言的心头蓦地一酸,眼泪又险些淌落脸颊。
她站在廊下,借着灯笼里透出的烛光与外头清亮的月光,静静地看着李氏柔和慈祥的眼眸,她的母亲比数年前苍老了许多,两鬓生白发,眼里含风霜。
杨暮言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李氏,柔声宽慰道:“娘,您别担心,哪吒和哥哥,会保.护好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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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杨府发丧以来,上门吊唁的人并不多,一是许多位不高权不重的小官吏纵使有这个心也不敢贸然前来,二是都城里出事的大臣太多了,众人也就只能各扫门前雪。
杨暮言听了母亲李氏的话,连府门都不曾跨出一步,下人们也不敢张扬府中小姐的事儿,武成王黄将军前日还派了几名家将过来守着,故府中的日子也还算安宁清闲。
今日是七月十二,是杨任停灵的第六日,此刻,杨暮言刚从灵堂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正行在通往后院的游廊上,她算了算日子,自思,今日哪吒他们也该回来了罢?
走着走着,她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身旁的门扉,侍女们也连忙停在原地,跟随她的目光望去,那是杨苒依的房间,已经四年未曾住人了。
杨暮言柔声开口:“今日,可曾有人打扫过大小姐的房间?”她怕如今府中混乱,下人们就怠慢了平日里的这些琐碎小事。
侍女闻此,倒还真嚅嗫了起来,年纪稍大点的那个姑娘连忙颔首应道;“回小姐,还未来得及,婢子这就去带人来收拾。”
杨暮言踌躇了会,还是打算进去瞧瞧,她制止道:“先不忙。”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她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似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内室的窗旁放着一把瑶琴,她记得小时候,自个儿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趴在西院内的花架子上,看哥哥舞剑,听姐姐抚琴,那时候的日子恬静安好,不似如今风雨飘摇。
她的胸口有些闷闷的,心中是物是人非的怅然感。
杨暮言走进内室,将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清脆的琴音转瞬即逝,她的琴艺还是上山之后玉树师兄教予她的。
她抬眸,将目光移至琴旁的墙上,那儿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女子着一袭白衣,柳眉星眼,姿色天然,墨发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清素雅淡,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
甫一望去,竟让她心中一惊,这是……她姐姐?
杨暮言从未见过这幅画,女子的轮廓与数年前她离家之日比起来更加清晰了。
“姐姐真美!”她在心里这样感叹道。
此时,她又回想起李氏之前与她草草提及的话,据说,四年前,与姐姐苒依一块儿进宫的还有个叫苏妲己的贵妃,是冀州侯苏护之女,生得美艳绝伦,妩.媚多姿,用倾国倾城来形容毫不过分,后来,大王独宠妲己,对其言听计从,造炮烙,设酒池肉林,建摘星楼,修鹿台行宫……
而这后宫三千佳丽也就从此形同虚设。
她垂下眸子,眼底泛起愤懑痛惜之意,她的姐姐蕙质兰心,温婉贤淑,样貌又如此超凡脱俗,完全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去疼爱她,而不该像如今这般深陷淖泥中。
杨暮言默默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方才那个婢女,想对姐姐的境况再多了解一些,遂轻声问道:“芸儿,你可知道姐姐在宫里过得如何?大王待她好么?”
芸儿是杨苒依出阁前服侍她的婢女,她与苒依一同长大,年纪在杨府的女孩子中算是最大的,那王宫内宫娥众多,家中的丫鬟自然无法再继续跟着主子,自那以后,她便跟了李氏,如今都年方二十了,还未曾出嫁。
每逢元旦,外戚可入宫朝贺,后宫妃子一年到头也就这一日可以见到家人,芸儿数了数,她也就跟着李氏进宫过三次。
每每见着她们,杨苒依都是笑脸相迎,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芸儿只好如实答道:“以往每次入宫,大小姐都说在宫里一切安好,让老爷夫人无需担心。”
杨暮言无奈抬了抬眼皮,自觉这话问得着实没什么含金量,她姐姐向来是个隐忍的性子,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与李氏谈及的,她索性问得更直白了些:“娘说大王独宠苏妲己,那姐姐可曾说过,大王是甚么时候不去找她的?”
芸儿边思索边回答道:“婢子记得,今年的元旦,夫人还问起过,大小姐说大王已经三年多没去过她那儿了。”她顿了顿,回想了下细节,看了看门外,随即又谨慎道:“不过,我看大小姐面上也不恼,反而一副甚是轻松的模样,好似也不是很喜大王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