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朱缨吃过野兽的生肉,也吃过树下潮湿处生长的野菜根,不顾形象才是正常。登基之后,她幼年学习的皇室礼仪再度派上用场,用膳又变得文雅起来。
谢韫觉得有趣,他见过她在军营狼吞虎咽的样子,如今在宫里筷子汤勺一个不落,细嚼慢咽,一板一眼用得相当优雅,仿佛人都变得安静内敛了。
谢韫也是从小卒一点点爬上来的,只是那时候朱缨还没去江北,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样的。在她的记忆里,谢帅虽然脾气臭了点,但治军严明又爱惜将士,有自己的大帐,多数时间却与众人一起用饭。端碗执筷间身姿依然笔挺,不显粗犷,是世家子的端庄风仪;身披甲胄,仰首饮酒时却有几分白衣雅致的味道。
不过,只要想起他的家世,这些便不足为奇了,江北大族谢氏底蕴深厚,世代清贵,祖上出了不少能臣。家族重文,到他这一辈才出了一个将军,那时谢韫一意孤行,也是遭了不少反对的。
朱缨时常想,若是谢韫未进军营,必是个受诗书浸润的玉面小郎君,到时候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任她欺负了。她曾不知死活向谢韫提起一次,结局可想而知。
他说这辈子,陛下的心愿怕是难以实现了。朱缨气呼呼,心道下辈子可未必。
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两人。朱缨用膳时不喜让人伺候,总觉得不自在,索性让他们全都退下,自己和谢韫乐得清静,说悄悄话也不会叫人听见。
她吃饱喝足,命人撤了膳,漱过口赖在谢韫身上不起来,懒懒打了个哈欠。谢韫摸了摸她的乌发,温声道:“去寝殿休息?”
怀里人揉揉眼睛,因困倦蒙上一层水雾:“还有政事要处理。”
谢韫看着她这副困又不敢睡的样子,心中一叹。
若是可以选择命运,他更希望她一直是无忧无虑的公主,长大后像长公主一样入朝历练,而不必在战场上与人拼命。
朱缨闭着眼:“近来总是梦见在军营时的事,我猜是女兵营的姐姐想我了。”
“那你再试试,看这次还能不能梦到。”
谢韫有心让她小憩片刻缓缓神,便不再说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任她靠。自己则垂下眼帘,静静端详她略带疲惫的睡颜,默默把萌发不久的心愿又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