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笑着,手中捏了根狼毫笔,在宣纸上慢条斯理画了几下,状似随口道:
“一直到今日早朝时,爱卿才勉强松了口。朕夜里难以安眠,觉着这铸币改革之法并无大纰漏,却不知为何爱卿如此表现。”
许瞻在朝中声名极佳,又是首辅,这次他坚持反对令众多大臣为难,也给朱缨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臣惶恐,望陛下恕罪。”许瞻听完当即屈膝跪地,“说来惭愧,这些年来臣年岁见长,眼界到底是不如了。”
“大魏至陛下这代不过三十余载,奈何盛世难续,情势不容乐观。臣一心求稳,想让我朝传承百年,不堕祖先基业,对一些新的尝试便抵触了。后来明白过来,统一之法功在千秋,分明是臣投鼠忌器,老糊涂了。”
他脸上带着羞惭,额头叩地:“臣愚钝,险些误了国之大运,请陛下降罪。”
朱缨起初没说话,须臾一哂,“许卿一心为国,是朕之股肱,何错之有?快起来吧。”
她亲自从桌案前走出,将许瞻扶起。
“陛下放宽心。”
许瞻起身,抬眼都有了泪光,涩声道:“身为臣子,便要为大魏赴汤蹈火。当初臣如何待先帝,现在便会如何待陛下。”
朱缨一怔,眼底的一点寒意也尽数消融。
十余年前朱景初登基,若不是他舍身救驾挡住刺客一剑,恐怕她父皇早就丢了性命,朱氏江山也危矣。
许瞻这般说是告诉她,自己仍会用最大的忠心效命于她,不惜再次送上性命。
她眼中微动,语气也愈发温和真挚:“许卿之心,朕明白。”
“太后娘娘去的早,陛下幼时被送至江北,委屈了。”
许瞻眼中闪着欣慰,如今不似臣子,倒像是一位寻常长辈,“若她看见陛下如今的样子,必会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