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忽然不明白自己方才的忐忑。
他不由低笑了一下。
“我确实杀了不少人。”刚刚避开的话题,此时仿佛没有了遮掩的必要,“这些人里,绝大多数当真犯了事,但也有不少人被无形中卷进来。”
宋矜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
“我幼时随阿爹去赴任的路上,途经沅水,遇到了一些坏人。阿爹告诉我,若是想要铲除所有的坏人,必然要牵连数不尽的好人……”
女郎微微抬起脸,和他说:“阿爹说,他若是因此害了好人,也成了坏人。”
谢敛应证了心中猜测,只问:“你怎么想?”
“我觉得那是当时的恶人,是千秋万代的好人。”她语调有些闷,像是求证似的看他,“就像谢先生做的事,尤其是新政,不也就是这样吗?”
谢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沉疴恶疽要用刀剜除。”
“执刀者若是罪人,那也只怪圣贤无眼。”
谢敛只道:“大逆不道。”
宋矜反驳:“与谢先生同行,恐怕已经大逆不道了。”
两人目光陡然接触,各自如同被燎到般撤开。
谢敛心口跳得很快,他纵然知道自己满身罪名,为世人所不容,却也忍不住生起贪念。
人总是这样,得陇望蜀。
起先他不过是不愿在宋矜面前自戕,后来便是不忍让她见到他死后一具尸身,再后来便无法真的死了令她努力作废……到如今,他竟然想要真有她同行。
左右,他如何狼狈、难堪、懦弱、恶毒、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