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梅峰的一刻,江东真人看着山上梅树下的花已然被除了个干净。
一时间心底有了异样的感觉,像是占据了内心许久的东西,突然就被铲除了。
站了许久后,江东真人摸着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感觉到有点空空的?
原本该是回自己的住处的人,这次却是走到了苏子清的院子。
推开院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叶子依然掉了一地,因为没有人住的关系地上的落叶顺着雨水,堆砌在院角。
院子里的菊花已然被移走。
原本热闹的院子,一下子过于清冷。
江东真人走在院子里,撑着油纸伞,看到了院子里的一些石雕。
这个是?
江东真人走近,发现是个雕得十分粗糙的小石像,是个人,长发?
“这个是我来梅峰之前,师尊就雕了的。”韫玉从苏子清的房里出来,就看到院子里的一抹白。
江东真人仔细地端详着石像,石像右侧底下,刻了四个字,在被雨水的冲刷后侵蚀后,已然是模糊不堪。
但仔细辨认分能勉强看得清上面的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江东真人,这四个字。
“之前很多,我来了后,师尊清理掉了很多。”韫玉想起了当时师尊带她回来的时候,给她热情地介绍着这个院子。
“师尊说,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她也刻过石像,每天晚上就拿小羽毛给石像挠痒痒,让他们下次跟自己打架的时候。会失手,这样就有机会能赢。”
“你手里那个是师尊刻的第三个石像,她说之前的那两个,一个法力没有控制好就断了,一个则是被那些欺负她的人抢走扔了。”
“因为那些人有时候会借口来梅峰看花,实际上是来欺负师尊,然后抢走师尊的东西。”
“我想这些,你可能不知道。”
韫玉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梅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
苏子清是异常地兴奋,揽着她的肩告诉她,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她要努力赚钱,让她成为清远宗最幸福的小徒弟。
那时候韫玉不懂苏子清的兴奋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那漫长的几十年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到来能让苏子清那么兴奋。
这个偌大的峰里,只有苏子清一个人,不管是生是死,白天或是黑夜,那是多么的寂寞。
说到这里,韫玉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江东真人看着韫玉,久久没有回话。
“虽然已经迟了,但是有句话,我还是一直想对您说。”韫玉深深吐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作为徒孙时候的我,可能没有资格说您。只是现在不是了。”韫玉自嘲。
“但是您作为师尊,非常不合格。您并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你明明只有两碗水。但您宁愿渴死我师尊,也不愿意施舍一点给她。”
“我师尊虽然有七个小徒弟,但是她会努力地端好每一碗水,每一碗都会端平。”
“我师尊从未给您添过麻烦,也记得每次回来给您准备一份礼物,但是在您的眼里似乎只有我那个师叔。”说到这里,韫玉也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师尊之前也吩咐过我,要尊重长辈,但是我从未在您那个爱徒的行为里,看到过尊重他人。”
“在梅峰的前二十几年,我未曾参与。”说到这里韫玉深深地吐了口气,“我也十分心疼我的师尊,她经历过我未曾见过得痛苦。但是我参与的那几十年里,我看到了。”
“您并不配成为苏子清的师尊。”
这话,韫玉很多年前就想说了。
“我很庆幸,我师尊脱离了您,她再也不用因为清远宗,因为怕给您添污名而事事受限了。她自由了。”
这一句句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重锤,落在江东真人耳中,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娃。
“还有,这个东西,我觉得您应该看看。”韫玉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留影石,递了过去,“师尊的宗门服饰在半个月前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放里面了。”
韫玉侧头看着身后的房子。
苏子清离开了那个她曾经称为家的地方,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江东真人听到了韫玉的话,心中十分沉重,但也伸手接过。
到此,韫玉终于是松了口气。
她看着江东真人,最后跪在地上朝着那白衣白发的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感谢着他曾经给了她和师尊一个落脚地。
现在她要彻底离开梅峰了,离开那个承载了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
看着韫玉,他仿佛看见了那天晚上朝着他磕了三个响头的苏子清。
秋雨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下大了,有寒风吹过,吹起了江东真人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