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金榜题名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想起和两三挚友月下吟诗的洒脱,想起文德殿外那场大雪……
永康二十二年,惊春之变发生前七日。
他的好友谢朝恩在幽都府死战,但官家摇摆不定,想降,又怕岐人狮子大开口,犹豫不决,前线一日三道求粮求援的加急军报,都被压在了翘头案的底下。
武死战,文死谏。
彼时他是御史台文臣,长跪文德殿外七天以求官家力战到底,增兵幽都府。
那年的冬天特别久,日近春分仍下着大雪,万物了无生机。
最后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掠过他的耳边,传来谢朝恩叛国的噩耗。
一切尘埃落定,无力扭转。
可他总想,是他没有做到文臣的使命。他若能再努力些,能劝动官家出兵,是不是就不会把谢朝恩逼到那样的境地里?
此后他被罢官,拒绝了家族的庇佑,将自己放逐,改字“予恕”。
予恕,予恕。
他亦不知,究竟是谁在求谁的宽恕。
流浪六年,可也总有家中接济,他仍能不愁温饱,衣冠整洁。这六年间他醉心儒书,又去了寺庙,待过道观,习八万四千法门,仍是一个放不下执念的人。
终于累了,想要回家。却在回东京的途中,听说国破家亡。他全家人死在战火里,他这个不孝子,六年未曾见父母。
南冠北望,举目无家。
一路流亡到沥都府,听说谢却山也来了。街头巷尾都在骂这个叛臣,可他始终沉默。他骂不出口,因为这其中也有他的罪过。
可他也不敢跟他相认,他们已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