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发现这位曾经的师长竟是个连书也读不进的学渣,心里到底是何样的感受。
好在上次的经历加上这几年的磨砺,倒是着实让本来张狂的解缙变得诚惶诚恐了许多。看他模样,似乎完全不敢往这方面想。
将书中所描述的各地土司之间盘根错节的纠缠解说一通,朱肃放下了书册,脸上复又带上了几分凝重。
自大明开国到现在,历经二十多年的发展,大明已经像一颗吐出了新绿的新芽,经由不同于本来历史的一些作为,就仿佛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施肥、浇水、修剪的过程,如此经营几十年下去,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发展,大明将不再是历史上的辽东,如果这套模式是成功的,华夏历史上那最为悲伤惨烈的一页,或许就能够避免。
万物皆无不朽,大明也逃避不了“生老病死”的必然过程,最理想的结果,是由本民族内部来完成这个新旧交替和蜕变的过程,只要它的未来不是葬送在一群野蛮人手中,从而导致华夏文明全面倒退,在与整个世界的赛跑中远远落在后面,功莫大焉。
这也是朱肃自己的一颗私心。虽说从本意上看,做一位闲王一生逍遥,才不枉费了这一生。可若是担上了责任,朱肃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懈怠而累及了黔首百姓。既然做了,索性就切切实实的做些事情,这也是老朱和马皇后看准了他性格中的“缺陷”,从而让他如陀螺般东奔西跑始终不得闲的原因。
一得了闲,这個胸无大志的儿子恐怕就真成纨绔了。
车子忽然重重的颠簸了一下,车窗上的珠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朱肃伸出手将甩动的珠帘稳好,又站起身,解缙会意,将前边的轿帘儿整个拉起,马车厢里顿时明亮起来。
朱肃探头向外望去,车子左右俱都是佩刀挎箭,身形彪悍的三卫武士,一个个都骑在高大雄骏的战马上,再往前去,是一片山麓,山坡上是疏落的树林,山坡下是一条溪流,地面上的卵石开始多起来,所以车子也开始颠得厉害。
他轻轻吁了口气,对解缙感叹道:“将至廉州了吧,这一路下来,根本就没看到几个村寨,也少有行人,还真是荒凉啊……”
……
廉州府城,城外官道两侧开辟了一片土地,这是官兵的屯田,面积不是很大,此地温度炎热,地也多不是熟地,也不太适应发展传统农耕,卫所里的军户们虽开辟了一部分农田,但也只能勉强支应自身所需,想要有余粮入仓或者说外贩,是做不到的。
为了士兵、马匹和粮车出入方便,两片地离主官道还有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此刻这片空地上已经站满了衣甲鲜明、精神饱满的士兵,警卫从城外十里处开始,一直延续到城里的都指挥使衙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城门内外也都清扫干净了,牛粪马粪是绝对看不到的,连本来不多的出城进城的百姓也被轰赶到了其他城门出入去了。城中干脆闭了集,平素里也没个什么人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府城赶集来的。今天这城里来了一位王爷,还不比那没有多少商贩货物的集市重要么?
侍立在道路两侧等待迎候王爷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矗立在那儿,只见旌旗飞扬,两个方阵却是桩子一般纹丝不动,烈日之下,他们如此站立已经近一个时辰了,可见军法之森严。
迎接周王王驾的骑兵已经远迎出百里之外了,一俟接到周王,便会不断有骑兵返回报告国公已经到达的位置,道路两侧静候的军队就是第一个骑兵返回报信时遣派出城的。
这种几近于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远迎百里的排场,和接皇帝也差不多了,实际上廉州府的李文忠和蓝玉二人,就是以接皇帝一般的心理来接朱肃的。这廉州府城也没几个文人,他们两又都是武夫,这破地界也没什么其他玩意儿能超了礼部制定的规格的,干脆就按照能做到的最高标准操办便是了。
至于烈日底下的军将士兵们,面对这样初次见到的迎接排场,也是丝毫不敢置喙。一则周王殿下名声在外,文武兼修,这样的贵人加能人在他们心中想来,必是极为难以相处的。二则所谓总督,权柄极重,这位皇子总督西南军务,除了两位国公爷之外,只怕所有的官员将领,土司军户,位皇子总督都能够生杀予夺……
这还是大明立国以来的头一遭。要知道,先前除了徐达大将军,还没谁有资格握有如此之大权呢!
廉州府虽尚属十万大山之外,但此地的地主土司,亦是颇多。朱肃贵为王爵,大张旗鼓来到廉州,此间的土豪土司们自然也该前来相迎。两队人马的主帅李文忠、蓝玉身后,便是这些当地的地头蛇们了。李文忠和蓝玉故意弄出这般骇人的声势,倒也不一定全是为了迎接朱肃,内中也有向这些地头蛇们宣示大明朝廷声威之意。
“你瞧他们,啧,平日里霸女欺男,张狂不可一世。今日间倒是老实的和群鹌鹑似的。”队列最前头,蓝玉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土司们,轻轻捅了捅身旁端坐在马上的李文忠。
“……莫要懈怠,五殿下马上便来了。”李文忠只略瞥了一眼,旋即便嘱咐蓝玉道。只是嘴角间,到底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报!曹国公、凉国公,周王殿下已到廉州府城十里之外!”
前方,一名小校尚未到得面前,便急急叫嚷出声。
李文忠板正的脸上终于如坚冰化冻,他轻勒马缰,战马踏前一步。
“走,我们去迎一迎我大明的周王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