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次见到那个小姑娘,是又过去了几年,红韶街上有户人家,请师父去缝尸。那天,齐永安还是背着箱子,却恰好遇见了坐轿的姑娘。
几年时间不见,但齐永安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那双眼睛,与几年前的几乎一模一样,哪怕当时姑娘脸上在笑,可是她的眼睛里分明没有一点笑意。
“几乎不用打听,我就知道了她是鸢娘,她被卖进了雅韵楼里,成了里面的花娘。”齐永安说着,眼神里带着一抹亮光,“她真好看啊,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样好看。”
“喜欢?”
“喜欢啊。”齐永安点头,“但枝头上的花,远远看着就很好了。”
那个时候的齐永安,并没有那种野望,觉得自己能拥有月亮。
他只是会时常从那条街上走,有时候能听到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或者是偶尔遇见她的轿子,他都会很开心。
他不敢让鸢娘发现自己,但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鸢娘发现自己在偷看她,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他吓到鸢娘,他总是担心自己的脸会污了鸢娘的眼睛。
再后来,他听说有个好人家的公子要给她赎身,还要娶她,他当时是真的很替她高兴的。但后来没两天,他被常家请过去修复一具被鞭打致死的尸体,听到守在外面的小厮在说闲话,说是那鸢娘过几日就笑不出来了,不过是个花娘而已,竟也敢下他们家老爷的面子。
齐永安当时听完之后,脸色都白了,他很担心鸢娘,于是在终于补完尸体后,他急匆匆回家,把自己洗干净,换上了他最体面的一件衣裳,他要去告诉鸢娘,那个公子不是个良人。
鸢娘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忐忑,他甚至都不敢看鸢娘的眼睛。
可惜鸢娘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去了。
“那天我想要去救她的。”齐永安说,“可我只是个人人都嫌弃晦气的缝尸匠,无人请我,不会放我进门。”
非但不让进门,他还被毒打了一顿,丢的远远的。
那次,他躺在家里养了几天的伤。
等到他能下床,关于鸢娘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阳直县。
他数了数自己的全部积蓄,他都带上了,他很忐忑,他不知道鸢娘愿不愿意被他赎回家。那天,在暗门子里,他看到了躺在床上,毁了容,说不出话,看起来虽然完好,可内里其实已经腐烂破碎的鸢娘,心里很难受。
“我是二皮匠啊。”他说着,低下了头,“我想着,不都是缝缝补补吗,鸢娘变成那样,我想要试着,让她回到曾经的模样。”
贺境心听完了齐永安的陈述,心下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十年前他去的那处院子,想来就是白雀培养棋子的地方,那个破破烂烂的尸体,可能就是春杏的姐姐。
“你回家去吧。”贺境心道,“鸢娘会回家的。”
齐永安闻言,眼神微微亮起,“真的吗?”
他看起来很紧张,鸢娘三天没有回家,他其实担心鸢娘凶多吉少了。
“真的。”贺境心点头。
齐永安红着眼睛,冲着两人弯腰。
贺境心和宋钺将齐永安送出县衙,宋钺一直看着齐永安离开的背影。
这个世界或许有着残酷不堪的一面,可总有一些人,让人在绝望之中,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鸢娘……真的能回去吗?”宋钺偏头看着贺境心。
“既然从一开始就从阎王爷手里逃脱了。”贺境心唇边漾起一抹笑,“那就没有死的理由了啊。”
鸢娘,一个在他们抵达阳直县的第一天,就应该葬身护城河中的姑娘,却活了下来。
宋钺愣了一下,这么说来,这一次贺境心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无意识救了一个人呢!
“可是,鸢娘知道那么多……皇帝能放她走吗?”宋钺还是有些担心。
贺境心却十分笃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