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三百多年来,儒家经学的教化作用走向了一个极端。过度地重视形式,过度地张扬个性,唯美却华而不实,清谈而言之无物,饮酒服药、纵情山水而忘却人生疾苦,这就是高贵、精致却已丧失血性的魏晋玄学。它貌似催生了一次全新的思想大解放,实际上却将汉文化推进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死胡同。时至西晋,汉民族精神需要剜去艳若桃李的溃疡毒疮,需要剥去腐朽不堪的沉疴痼疾,需要注入旺盛蓬勃的野性血气,为一个老大帝国的衰老躯体注入新的生命力,是为《易经》六十四卦的第二十三卦,剥卦。
剥,是指去掉外层的皮或其他附着物,比如剥桔子、剥花生,比如墙纸从墙上剥落。剥字偶尔也可以作为象声词使用,比说炉火哔哔剥剥烧得作响。
那么,剥卦想要说明一个什么道理呢?
《象》曰: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高山附着于大地,剥落。上位者应厚结民心,以使百姓安居,也使自己安泰。
我们不妨对比谦卦来看一看。
高山深藏于大地之下,平常看不见,从不露峥嵘。我有本事,我有好东西,但是我谦虚,我深藏不露,这是上上谦卦,六爻皆吉。
剥卦反过来了。高山巍巍耸立在大地之上,告诉所有人我高我大,我有本事,这就显得不够谦虚。结果是风来了,雨来了,蛇虫鼠蚁都来了,人类也来了。
来干嘛?来拿好处啊。
高山要经受风雨的侵蚀,要被蛇虫鼠蚁打洞,要被人类开垦挖山,这恰好就是剥的卦象。
但是也没关系,只要山够高大,根基够深厚,随便风雨如何剥蚀,鼠蚁如何剥落,人类如何剥夺,山还是那座山,倒不了。好比我们造楼房,造得越高地基就要打得越深,地基越深,房子就越稳固,这就叫“上以厚下安宅”,是防止被剥光光的好法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供给我们足够的生存空间和生活物资,也会收到丰厚的回报。这就好比叶落归根,化作春泥更护花,形成了一个完备的生物链,一个生命的共同体。
各取所需,守望相助,这当然挺好,但是不能索求无度太过分,一旦过分就糟糕了。你看现在很多山,山被挖空了半边,剩下的那半边山头也是光秃秃的,这就是被过度开发了。晴天一身灰,雨天泥石流,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和动植物生存。这是很可悲的事。
所以剥卦的卦辞是:不利有攸往。不利向前进,不利有所新的行动。
就维持现在这种状况,不要再贪心不足,不要随便打破现有的生态平衡,这看起来是不是很消极?
一点也不消极。
就好比一个人生了重病,刚刚好转,身体还很虚弱。这时候得慢慢调理身体,不能再下重药,也不能冒冒失失就大补,连吃饭也得吃清淡的流食,不能吃过硬、口味过重的食物,否则就很有可能乐极生悲。
又好比那些被过度开发的大山,我们只要把它放几年不管,慢慢的就重新长出了新绿,开出了新花,恢复成郁郁葱葱的样子。
又比如,现在国家推行长江十年禁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但是长江水系的鱼类已经重新丰富起来,各种珍稀鱼类再次出现在江中,大鱼也越来越多。
所以,不利有攸往,就是无为,是无为而为。
剥卦六爻的爻辞分别是: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六三:剥之,无咎。
六四:剥床以肤,凶。
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
上九: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