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珰胸有成竹,道:“姨娘,广州是繁华地方,遍地银子,只要你肯花功夫去捡。澳洲人行事据女儿看极有章法,将来必成大气。我们附骥在后,有得是机会。日后的营生您且放心,女儿自有办法。”
江姨娘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便依了她。
第二天一早,董明珰便收拾行李起身往光孝寺去,她借故耽搁了几天,衙门里其他的家眷奴仆都已不在,企划院搜索队因为董知府的藏银已经起获,只留下几个人检点登记不值钱的粗货。董家母女的东西不多,又有郭熙儿过来照应,检查也就草草了事了。董明珰对郭熙儿竭力敷衍,她知道对方不肯收取贵重礼物,便将自己的一柄川扇馈赠与她。郭熙儿也就收了。
刘翔自然没有精力来注意女秘书和董明珰之间的友谊。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此刻,他正在大堂上接见广州府的三班六房胥吏衙役们。今天是他们第一天来新得广州市政府来“点卯”。
广州城的接管工作,元老院定下的一个基本原则是“暂时保存旧统治机器”,元老院在海南岛已经建立了一套廉洁又相对高效的行政机器,也培养了一大批干部。但是这些干部要用在广州这座大城市上还远远不够。刘翔的第一步工作就保证一府两县的胥吏衙役班子能够稳定工作,确保广州的城市秩序和基本功能的稳定。胥吏衙役是社会的底层,却又负责着古代城市的大多数行政事务性工作,他们对城市的熟悉程度远在普通人之上。尽管他们一贯为害甚烈,刘翔也无法干净利落的将其扫地出门,而是必须加以利用。
为此他和林佰光在进城前的几次会议上大致定出了一个对胥吏队伍处理的基本原则:“打击典型,教育留用大部分。”留用的人员采取“有职无权。充分利用”的方式,再通过三到五年逐步将留用人员中的“非积极分子”淘汰。“积极分子”转换为正式的归化民干部。
胥吏阶层自唐宋以来,就素以“刁恶”、“吏猾”著称。不管你为官是清是浊,只要和胥吏作对的,这官儿就没法太太平平的做下去,更别说有出政绩了。
林佰光虽然是“暂时保存旧统治机器”政策的支持者,但是对这个群体也是充满了戒心的。虽然胥吏们挟制官员的最宝“旧体制”已经不存在,新体制下也无需他们那套“成例”、“旧章”。但是他们对官场运作规律的熟悉使得他们依旧有作恶的能力。元老院培养的新干部甚至元老自己,稍有不慎也难免不会着他们的道。
“办坏了事可以改。失掉的民心再想挽回就难了。”林佰光提醒刘翔,“你特别要注意不要被他们利用――好心办坏事,历史上数不胜数。到头来挨骂的是元老院和你!”
刘翔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还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个我有考虑。”刘翔道,“首先便是要立威。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第一把就要烧这府衙门。我看了下你给我的黑材料很多。我看先来个‘除首恶’,把三班六房里往日里为非作歹,民愤极大的。先抓几个起来挂路灯。下面的人自然就懂了……”
“你可不要小看他们,胥吏之害从唐宋起到民国,绵延千年。期间不管是清官还是明君,都拿他们无可奈何。我调查过,胥吏里有不少人家都是几代传承,有的甚至从宋朝就开始当胥吏了。都是家传的手艺。你不但要小心还得细心。”
此刻刘翔坐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桌上摆着案卷材料――全是黑材料。靠着这些黑材料,他今天就要大开杀戒了。
虽说这和元老院鼓吹的“依法治国”理念相违背。好在他现在是广州军管会的主任,按照法学会开得后门。“军管”就是“行军法”,他这个主任还兼任广州军事法庭官。差不多就是“口含天宪”。
只见一个值堂的门丁满头冒汗,喘吁吁跑来,禀道:“大人!已经九点了,升衙不升?”
“升!”刘翔看了看表,霍地站起身来,下令道:“叫门政上头放炮!警卫人员全副武装上岗!”他却甚是仔细,冲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和新做得藏青色呢中山装――办公厅的裁缝现在总算能做出像样的中山装了。
将皱褶都抚平了这才出门,缓步迤逦到大堂后侧。郭熙儿和两名武装警卫员紧随其后。门丁早已先来一步站在侧门呵腰躬候。
大堂上早已是森严肃杀济济一堂。沿公案桌下二十四名国民军士兵二十四名国民军日本队士兵分两列直延到二堂门口。国民军士兵一律是上了雪亮刺刀的步枪枪托拄地;日本队身穿大红色铁拳纹章阵羽织,腰插双刀目不瞬睫兀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