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了,王企益还是轻轻摇着蒲扇。年初重新核定财产税的时候,史家就拿出来德隆汇款单据要求减免根据房产推算出的流动资本额。当时无人在意,要不是孟贤喝酒的时候拿这件事举例说他们业务形式不是小好是大好,王企益大概根本不会知道这茬。合资、建厂、汇款、转移,史家这一步一步走的还真是仔细踏实。
一切看上去都合法合理,真是自己没来由的瞎怀疑?元老院的税率并不高,为了省这点税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动了老店的根本,和这个时代土著普遍求稳的心态怎么看也对不上。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目光又回到左手边刚刚粗粗浏览过的账册上。曾卷和黄平把当年期的总账和他们认为关键的分类账全部誊写了一份带回来,这份认真踏实的工作态度让王企益很高兴。账册不多只有两三本,王企益觉得不要辜负了手下的辛苦,还是应该细细读一遍。
嗯?这流水是不是太多了?就在王企益准备给史家下一个守法公民结论的时候,最后一本账上天瑞园香港仓库的流水让他眼前一亮,猛地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香港仓库……三亚仓库……车间……原材料……王企益把三本账册全部摊开,拿起笔挨个比对。
原来如此!还没翻到最后几个数,王企益就基本明白了这史二公子偷梁换柱的把戏。天瑞园在香港岛上租赁的仓库,名义上是三亚工厂在大陆的中转仓,实际上史家通过它做起了二道贩子大赚差价。史家从大陆收购的丝制品和瓷器等等利用电报直接在天瑞园入账,但货物只运输到香港仓库中,然后以天瑞园的名义出售,货款也通过德隆汇至三亚,在三亚当地享受完减免甚至免税后,再通过大波班船将完税证明拿到香港海关抵免税款。最后买方只要来香港提货或由史家承运出境即可。史家靠着免税的利好能把香港仓库的出货价压低不少,所以生意很是不错,从流水上看这半年销售额增长了一成以上。
“啧啧,史公子呀史公子呀,你还是胆子太小了。”王企益转着手中的笔,不无遗憾的咂了咂嘴。你干嘛非要以天瑞园名义出售呢?用老店名义买用老店名义卖,然后销售所得货款在老店挂应收账款,实际货款让买家直接打入三亚的天瑞园账户。天瑞园这个分号和广州店还是一家,互相调货不付款不算销售,为什么不能利用一下呢?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一分钱营业税都不用缴,比你现在三亚享受的减半优惠不是又多了层出息?唉……可惜可惜。王企益摇头晃脑颇有些意犹未尽。
哎?不对,好像屁股坐歪了。甩掉铅笔收回思绪,王企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又缩回椅子里了。史家的小算盘是清楚了,但是处罚却不可能。非要说问题的话,也就是税务登记主营业务上没有写全,属于超范围经营,罚款最多也就是一两银子的事。
“叫你们搞山头,叫你们跑马圈地,什么发展地方经济,当个地方大员屁股就不知道该坐哪里了。这下好看了吧,争啊抢啊,免税不够上补贴啊!”王企益越想越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不由的笑出了声。
“首长,啥开心的事,莫不是张首长要来?”进来倒水的警卫员米随随见王企益一个人在那摇着扇子发笑随口打趣道。
“小屁孩懂什么,一边玩去。”王企益脾气很好,尤其是对这些比自家闺女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我写个条子,你明天一早送到黄平同志宿舍。”
打发走警卫员,王企益吸溜着茶盘算要不要改天去见见这个史二公子,这公子哥可以的,虽说税收无外乎人事,没什么理解上不可逾越的鸿沟,但能这么快把元老院跨时代的科技力量用起来避税,准确找到税收管理衔接上的空白,也是个人才了。比那啥梁家断尾求生强太多。这样的人才,留在民间给自己家赚钱太可惜了,应该叫他出来为元老院效力才是。元老院内部一直有呼声,要求派人去欧洲搞投机生意割几波韭菜,但是这事元老自己去干未免不上算,派遣这些人去干或许更好些,让他们自带干粮,元老院提供必要的情报,赚了元老院分一半,万一亏了……
他收住自己开始脱缰的思绪。这件事内部报告里得重重写上一笔,给那些听到统筹安排四个字就跟要了自己命一样乱嚎的元老县、市长们好好提个醒,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是全国一盘棋。想绕开财税局自己搞?等着被17世纪的土著们打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