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遂球道:“袁公之事,的确令不少忠义之士心灰意冷。烟客(李云龙)、稚复(张二果)、丽中(曾起莘)、未央(梁朝钟)、祖心(韩宗騋)等常与我会于季作(罗宾王)之散木堂(在广州城东芳草街),纵谈当世务,以康济为己任。烟客曾为袁公幕宾,随袁公征战辽东,袁公被戮后,烟客看破红尘,拜空隐禅师为师,剃度出家。烟客遁入空门之后,其余人等皆有出家之意,稚复、丽中本意前往江西黄岩寺一同拜入空隐禅师门下,奈何髡贼入城,终未成行。”
一道沉闷的鼻息不经意间从陈子壮处传来,袁崇焕之死对广州士人的打击不可谓不大。片刻沉默之后,陈子壮问到:“美周,你与复社诸公交好,可知复社中人是否与髡人有所往来?”
黎遂球思索片刻,“复社诸公交往的皆是文采斐然的读书人,未曾听说有似髡人的粗鄙人物,不过我在天如(张溥)兄家中倒是见过不少澳洲人的洋货……老师的意思是?”
“梁府来了贵客,虽然梁公不说,但老夫也能猜个八九成。”陈子壮捋着胡须,说到:“若是本地亲朋,无需这般遮掩。梁公乃官宦世家,世交多在江南,恐怕是复社中人。”
黎遂球恍然大悟,道:“我听杭州读书社的严子岸(严渡)与严忍公(严武顺)提起过,数年前城中开了一家完璧书社,老板是三水秀才,在南宋皇城旧址建了一座凤凰山庄。除了书社还有丝绸生意也颇有规模,但卖的书据说与众不同,特别是那一套《十三经注疏》……对啊,《十三经注疏》是澳洲货!后来还有一艘冒着黑烟的黑船去过杭州城外!”
陈子壮也回想起自己在京时的一些往事,近些年澳洲人的洋货在京城也不是很罕见,似乎在皇宫之中也曾见过。京城不少达官显贵都存了银两的德隆钱庄,听名字便知道与广州的德隆银行是一个后台,看来澳洲人的触手绝不是仅在岭南而已。
“如今在澳洲知府面前炙手可热的高举高老爷,据说跟宫里通着关系呢!”邝露也想起来了。
当这些不同来源的信息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一张巨大的触须网络才缓缓展现于众人眼前。上到京师,下到苏杭,南至琼崖,都早就已经有了髡贼的渗透。这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帮以大宋后裔自称的海商确实在做着“复国”的春秋大梦,而且正在一步一步实施他们的计划。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年朝堂上下衮衮诸公竟无一人揭发澳洲人的阴谋,欺君罔上!我大明三百年江山药丸啦!”黎遂球愤怒地吼道。
“早知如此,当年王督就当聚五省之兵,趁其羽翼未丰之时,以三路大军围而剿之,亦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陈邦彦也痛心疾首地说。
黎遂球道:“当年王督剿髡贼,广州大小官员反对的不在少数,还有人称王督妄开边衅,实则平日里哪個没拿过髡贼的孝敬?”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后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爷!老爷!”原来是陈子壮的长子陈上庸。
陈子壮厉声训斥道:“不是说了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到后堂来吗?”
“老爷!吕先生已经在前厅等了一炷香了,说有事必须面见。”陈上庸委屈地说。
“哪位吕先生?”邝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