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老头几乎摔倒之后,似乎明白了过来,抽泣了起来,声音很小,却仿佛把这个安静的下午都震动了。她颤抖着伸手扶着老头,两人一起拎起放在旁边竹筐。谭双喜想去帮忙,但望着这对老头老太太相互扶持的身影,他却被什么东西钉住了脚步。民兵队长扶了一把老太太的胳膊,顺手把竹筐背在了自己肩上。老太太没有拒绝,放开了竹筐,挽住了老头的臂膀,靠在了老头的肩上,两人缓慢的走出了菜园。
张来才嘀咕道:“要不要跟上去?”
“这还用问,东西还没给呢!”
两人一万个不情愿的跟了上去,这种事谭双喜以前跟着排长也做过一次,按他的话说去一回至少三天没兴头。
进了家门,老头温和地说:“老婆子,去给这两个孩子倒点水来。”老太太弓着背走进里面去了。
谭双喜从挎包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当着他的面拆开,一一把东西都拿出来:“郭……郭老爹,这是大鹏的阵亡通知书;这是抚恤金支票;这是他的勋章和奖章;这是他的墓地证――大鹏现在埋在大陆上的军人公墓里;这是他的遗物清单:几件旧军服,一床铺盖,还有些零星的东西,过几天邮局都给您寄来。您自个查点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就往这个地址写信――要不会写就请村公所写。”
最后他拿出一张文件:“你老给我们按个手印,我们也好回去销差。”
老头像木头人一样,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谭双喜把东西交给老头,他没有忙着看,而是让所有人坐下,自己在一条板凳上坐下,看着两个伏波军士官说:“你们在北边的仗打的怎么样?”
“明军不堪一击,”谭双喜说,“和官兵打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都是闻风而降。后来熊文灿这狗官到处煽动土匪暴乱才啃了点硬骨头。打烂仗战死了不少兄弟……”谭双喜知道,问题完全不在于打仗……
老头一直没有出声,佝偻着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谭双喜的作战报告,谭双喜想也许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太太端了几碗水出来,眼睛红红的。她在房间里一定哭了一场。
谭双喜端着碗喝着口水,是那种最便宜的椰子壳碗,难民被收容之后都会发这么一个碗,算是他们的第一件家伙什。这几个碗外壳已经磕碰的很厉害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老太太看了老头一会,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同意似的,转过来对谭双喜说:“大鹏……是怎么没的?”老太太说的是山东方言,谭双喜并没有听懂,不过他大概猜到了意思,民兵队长也小声的翻译给他。
“该来的总要来得。”谭双喜暗想,顿了顿说到,“自从熊文灿煽动土匪暴动之后,到处闹土匪。我们就是不断地行军,不断地赶路。有一回我们去剿匪,遇到了土匪伏击。土匪就在路边树林里,用火器袭击队伍。距离太近了,一个小石子打中了大鹏。”谭双喜在胸口比划了一下继续说:“……卫生员上去救他,他已经没气了,就一下子……“
老头用心地听着,老太太在旁边板凳上坐着,身体靠在老头的身上,低声的抽泣,邻居家的妇女,已经被叫来坐在她身后搀扶着她。老头脸有些苍白,问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