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音和林霜露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她吐露自己的过往。

她是真没想到，看似出身高贵的甘露圣女，想要进入宗门做个平常修士，竟要从出生前就开始铺路。

她还记得在预园时，自己被引仙使推到人前公开叫价的场景，那时候她无数次想过，若是她也出身高门，是不是会过上另一种人生。

凡间女子，投胎的最高点就是一国公主，但现在就有个活生生的公主站在万钟音面前，亲口告诉她，只要生而为女，就算是皇后嫡出，就算拥有百年难遇的灵根，也很难逃脱被卖掉的命运。

卖掉一个村姑，能换到全家几年的嚼用，送去一位公主，能换来全国的旱涝保收，两者的本质都是被卖，只不过售价各有不同。

忠、孝的大帽子，像难以逾越的两座山，死死压在年轻女孩的头顶上，帽子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洗脑包，一次次将人浇个透心凉。

凉多了，有的人就被冻僵了，不能思考、不会发声、不敢反抗，最后变成一个个漂亮的冰雕，被那些脏手搬来搬去，稍有磕碰很容易就碎了。

万钟音读凡国史的时候，每每看到女帝、女宰相、女将军横空出世力挽狂澜，都忍不住胸中激荡，幻想着自己也能像她们一样青史留名。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正史上女子的事迹越来越少，只剩下边边角角的注解里，才能看到“某某的正妻某某氏忠孝节烈”的字样。

“我们，正在别人的笔下，慢慢失去自己的名字。”万钟音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

还没等她细想，后背就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走什么神呢！”砚皎皎把纸笔塞到万钟音手中，“你面前这些书，每本抄三遍，就当练字了！”

万钟音猛然回神，见那些被收走的大部头，又在她桌边垒成了一堵墙。

林霜露正一本一本地慢慢翻着，根据难易程度分门别类，而砚皎皎则拿出烈焰长刀架在了万钟音脖子上，又挤出一句恶狠狠的威胁：“错一个字，一天不许吃东西！”

这次万钟音没再像之前那样讨价还价，而是老老实实拿起了笔。

她倒要看看，那些被男子们当成宝贝藏起来不给她们看的书，里面到底都藏着什么宝贝！

万钟音发奋图强后，学习效率突然高了很多，惊得砚皎皎成天围着她转，生怕这家伙又耍了新的花样。

林霜露倒是没多想，坚持每天给万钟音调制新鲜的记忆凝露，用料越来越扎实，苦得某人把痛苦面具都焊在了脸上。

几日时光匆匆而过，乘风破浪船绕了一大圈，送走了苦哈哈的郑福裳和赵万通，终于在拍卖会开始前三天到达了源沐仙城。

砚皎皎和林霜露已经跟各自的领队走了，于是万钟音又回到了自家师兄身边。

乘风破浪船悬停在源沐仙城的正上方，船停之后，众修士各显神通，或用灵宝或运行神功，直接化成七彩流光从万丈高空往下跳。

万钟音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书，冷不防就被两个师兄一人架着一边胳膊，裹挟着从甲板上蹿了出去。

金丹修士肉体强横，高空蹦极根本用不着撑灵力护罩，自然也就想不起来给万钟音加一道屏障。

万钟音感觉自己就像一支离弦的箭，被两个助推器绑着往下冲。

灵风呼啦啦打在脸上，吹得她面目狰狞，连嘴都闭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