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庆幸兰儿这会儿被带去午睡了,没有听到季熠这番话,不然小孩子就算不懂,也是能听出来好赖话的。小丫头心思又特别细,若是再因此伤心起来,那可就更叫他头痛了。
只是谢观南也不想和季熠置气,这人会说出这些话总归也是他做得有点问题。况且季熠自小丧母又离开父亲,他不能理解一个稚童对父母的依恋,本就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
“观南,对不住。”谢观南只要有一刻眼神或心思不在,季熠立刻就能发现,他悟到刚才自己的语气不对,尤其不该拿小丫头说事,显得自己特别没风度,“我回来见不到你,着急了,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也没有不耐烦那孩子。”
“得了,多大点事。”谢观南赶紧掐了季熠的话头,如果他俩面对面只能这么说话就太没意思了,“我出门时确实没说去哪儿,没给你留下口信,是我疏忽了。”
这事没有对错,谢观南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除了衙门出公差、没有要向谁通报行程的习惯,但季熠心里是把他当作个伤患的,这份担心也总是好意。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季熠观察着谢观南的表情,开始做各种揣测,但他觉得最大的问题一定还是这座庄子不好,“我也不喜欢,所以我就说庄子不能太大,找个人要走半天,养再多的下人都没用,这里就是不聚气。”
谢观南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哪个字能让季熠有这样的联想。他虽然不怎么贪图这些享受,但不代表他跟富贵犯冲好吧?他的八字还是能压得住的,不会因为住个大宅子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别拿你对这庄子的偏见强加给我,我没说过不喜欢。”谢观南都快被气笑了,“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确实不喜欢这里。回到这庄子来,你连脾气都大了不少,好似在这里就没有你能看得顺眼的东西,这才住了一晚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嗯。”季熠倒也没有否认,“我刚来西南那阵子,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谢观南眉头一动,那就难怪季熠会是这种反应了,这庄子里大约是留存了他所有初来西南时最不好的记忆吧,只要回到这里,一草一木,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会让他想起那些。
“兰儿还睡着,我们晚些再吃饭,冯叔说你茶烹得好,劳烦你煮碗茶给我喝?”
季熠看了一眼他,知道谢观南是想把这事揭过去,台阶都送到脚底了,再不接着就真是没脸没皮了,于是没再废话,主动去拿茶器出来。
不用人特地说,谢观南也能察觉到,这庄子里原先住的人该是喜欢饮茶的,他因身上有伤不便走动,所以也只是昨日季熠带他来时走马观花粗略看了几眼,但目光所到之处,每个厅堂里都放置有装成套茶器的都篮。
这个庄子虽大,但没有大到让谢观南不敢住的地步,倒是庄子里的东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叹为观止。如果和这里的东西相比,季熠往他那小院子里搬的物件,确实只能算是他逛街随便买的,就连西雷山上用的也还是大不如这里。
要说金贵的玩意儿,谢观南也不是没见过,但悦庄的东西已经不能用一个“贵”字涵盖,而是处处透着特殊。器物的形制色彩,乃至工艺和用料,都不是凡品,这些东西绝非市卖品,而定制货到这样的品级,也必然是有市无价的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爱喝茶,但老师喜欢用烹茶来养我的性情。”季熠提了都篮过来,到榻上坐于谢观南对面,将二十四器依序在桌上摆开,从敲茶砖开始做起,神情专注,手法娴熟,嘴也没闲着,“人的性情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养,也像是修剪过的盆栽一般,美则美矣,到底不是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