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里大多数人生于斯,长于斯,如今却得走了。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不知到了那时,这十里村还是不是十里村了。
眼前不觉就湿了。
周村正一抹眼,扬起笑:“走吧,咱这是奔活路去的。”
……
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夜还黑,但五家人里,老老少少这两个月都有着意锻炼,孩子们经常天蒙蒙亮就被领着出去操练了,背着半背篓的石头都能照样上山下山,背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累,至少这会儿不会那么快就累。
而虽是半夜,但因为打了火把,和平时天蒙蒙亮训练时比也不差什么了,甚至还更亮一点,并不太影响。
要说唯一跟不上的,应该是许家人。
没办法,从老到小,压根就没吃过这份儿苦。
但大家也关照他们,许家几人是被五家人夹在队伍中间的,且因为有许掌柜和东哥儿兄弟跟着,帮着许老太太和几个孩子分担了几个包袱,倒也勉强能跟上大家的步伐。
火把的亮光弯弯绕绕,最后完全隐没在山林里,带着这一群人,渐渐消失不见,十里村近山这一片又只剩了黑沉沉的夜和藏在草叶里不知哪一种虫的低鸣浅唱声,一如从前的每一个夜。
……
沈金也像从前的每一个夜,到近五更的点就醒来。
两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睡到这个点就醒。
沈家没有可以看时辰的东西,这偏远的小村也没有敲更的更夫,沈金不知道时间,就闭着眼竖着耳等那几声‘鸟鸣’。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等得他都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还没怎么睡就醒了,以至于醒得太早弄错了时间?
但想着想着,他瞧着窗户外好似透出微微的天光来了,不过还是暗,可能是错觉?
然后沈金听到村里的公鸡也开了嗓。
总不能公鸡也起早了?
他按捺着,心里嘀嘀咕咕,长了草似的时不时朝窗的方向瞧瞧,又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然后惊觉,天真的有点儿亮了,平常天色到这样的时候,大家都开始集合了吧?
沈金觉得,沈安没准把他给忘了。
他悄悄摸起来,给自己套上棉袄,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极轻极慢的一丝儿一丝儿打开门,能容他身子过去的时候,身子就一侧,溜到了门外,再一丝儿一丝儿的掩上房门。
堂屋门,院门,如法炮制,就为了不发出动静惊动他爹娘,从自己房间溜到院外,大冷的天,给沈金愣是累出了些微的汗意来。
出了院子,沈金就撒欢的跑了,也不去别的地方,直奔大哥最常带着他们去的那座小山头。
但他满脸兴奋的奔到山脚,却没听到一点儿动静,就着晨曦那一点天光往半山腰上看,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他愣了愣,抬头看看天色,不应该啊,天是开始亮了啊。
沈金噔噔跑上山腰,又绕山腰转一圈,再跑到山顶,没人……
他自己在半山腰大家常休息的石块上坐了会儿,还是没等到人,终于忍不住了,又噔噔跑下山,熟练的一转一绕,朝大哥家的方向跑去了。
从山脚往上看,小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跑上去,原是想敲敲门的,哪料得手一抬一敲,那木门竟被推得动了动。
门没关?
沈金将大门推开一点,探着脑袋:“小安,阿宁?起来了没?”
问过一声,院里仍没有声音,沈金有些奇怪了,推开院门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院里太静了,静得沈金忽然觉得有点儿心慌,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心慌是为什么,只是脚步慢了下来:“小安?阿宁,在家吗?”
“大哥。”
“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