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在沈三走近看清楚他们身上的情况之前一溜烟蹿进了灶屋,相互帮忙,把对方身上的泥屑啪啪就是一通往下拍,又舀了点水,快速的把手和脸简单洗了洗。
当然不能指望拍一拍就完全干净,但哥俩从小就淘,只要不是脏得过分,也不出奇。
料理好自己,沈金熟门熟路的从柜子一角摸出藏粮食那间屋子的钥匙,端了个碗进去打开米缸抓了极小的一小抓米。
是的,就是几个手指拈起来的那么一点,不会超过三十粒。
锁好门再出来时,李氏正用扫把扫院里鸡鸭留下的粪便。
因李氏身体不好,最近都是沈金做饭,今儿看到他娘在外边,沈金就问了一声:“娘,今晚用紫云英煮豆粥,行吗?”
沈三刚从堂屋里拎了张竹椅出来准备坐着歇一歇,一听到紫云英和豆粥,脸就有些绿,等再看到沈金手里端的那个碗,那碗里连个碗底都没盖上的几粒米,脸已经由绿快转成铁青色的了。
所谓的豆粥,就是把一小把黄豆用水浸软,再用石臼捣碎,用浸过黄豆的水连水带豆渣的把豆渣煮到熟,能嚼得动,里边加几粒米,临起锅再倒进一大盆切碎的野菜拌一拌。
各种野菜,用哪种全看几个小的当天采的什么,要是采的种类多,要么一起扔进去,要么就能跟现在这样,问一问口味。
在沈三看来,问都是白瞎,哪有个什么口味,吃来吃去反正都是一嘴野菜味儿。
因为豆子用得少,就连豆腥味都尝不出多少,而且说是加了盐,他根本吃不出盐味,因为盐价也涨得凶,沈三这回倒没抠着不买,毕竟家里也不产盐不是?但买得很少就是了,得省着用。
盐味都没有,更不用说油了,油星儿都没有,三里村的屠户现在都关张不卖肉了,没人还能买得起肉。
所以说,就这样的豆粥,也就是空担了个豆和粥的名头,豆渣还能吃着几粒,就那米,一下锅就几乎找不出来了,一堆野菜里要是能看到几粒煮得变了色的米粒儿那都是运道。
沈三脸色难看,李氏却没什么表情,只有气无力点点头:“可以,你看着做就行。”
她伤着的这些天,就全靠沈金领着几个小的操持着里外。
李氏没意见,沈三却是撒气般把椅子一放,坐下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不再说话了。
因这气不那么足,纵使撒气,也只撒得出少许,那椅子放下的声音并不算多重,但沈三神色间却满是憋屈烦燥,显然,就算闭上眼也养不了神。
李氏把他这一串的反应收入眼底,目光在他阴沉的脸上落了落,移开眼就继续扫院子了。
十年枕边人,她太了解沈三,又太不了解沈三。
说她了解沈三,好比此刻,花用了家里所有积蓄,让一家子只能嚼野菜喝野菜汤度日,头三天心虚得甚至不敢抬眼看一家大小,中四天开始自我宽慰,自我辩驳,后三天就像这会儿一样,已经敢轻度上脸了,甚至李氏要是给他脸色看,沈三都能连讥带诮讽回去:“要不你服兵役去?事儿没落到你身上,要的也不是你的命,你说得倒是轻松。”
和当初推了沈烈上战场,及至后边听闻沈烈战死的态度转变何其相似。
说她不了解沈三,因为她从前一直以为沈三只是对侄儿才这样,对她,对他们的孩子总该是不一样的。
然而事实可能是,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扫把在泥地的院子里刮起一片浮土,李氏眼里开始放空,心里只盼好歹安安生生熬到中旬种下的春大豆长成采收吧。
……
灶屋里,沈银极小声的问沈金:“哥,刚才娘是不是不让你说话?”
沈金往灶里添柴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点头。
沈银:“为什么呀?”
为什么,沈金自己也不太确信,但他这会儿莫名想起去岁征徭役的时候他爹看他的眼神。
刚才,娘明明是想听的,只是他爹回来了,娘突然就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沈金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抿抿嘴唇,没回那句为什么,只是歪头往窗外院子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交待沈银:“不知道,你别问,听娘的话就好了,以后在家里不要再提那事,跟小铁和甜丫也先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