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也开始征起了民夫,滚木礌石需运、烧滚水、烧铁水、救助伤者,这都需要人手,医馆药铺也都被军士找上门来重新开张营业。
征民夫的消息在窝棚区里四处传开,做民夫一天能得一小个馍,冲这一小个馍,城里缺粮的还真是大把人愿意去,李氏也看到了生机,奈何沈三畏战如虎,死活都不肯去。
李氏为了孩子们能有一口吃的倒是愿意去,可负责征民夫的直言女人晦气,让一边儿去。
一直到第二天,沈三还是不肯去,甭管干什么,十之有九都是要上城楼的,箭矢乱飞,一不小心就得被扎个对穿,情愿喝菜汤也坚决不去。
事实上,这会儿沈家三房一家人都已经饿得是抓心挠肝了。
整整三个月,头两个月还能掺点儿豆碎,后一个月基本是以野菜为主了,肉干刚被发现那天倒是吃了一块,其它的还没吃上就被人抢了,现在好,黄豆也好,肉干也好,都没了。
要么水煮野菜干,要么水煮菜,除了菜还是菜,没有别的,只要想到被抢了的那些黄豆和肉干,就更觉得肚里被一爪子一爪子抓挠得慌。
一家人吃菜汤都吃得都有些恍惚了,偏李氏捡回来的那两小把黄豆不敢吃,怕都吃了,哪一天再饿了就真的只能活活饿死了。
第三天一早,沈三还是不肯去做民夫,李氏摇摇摆摆从窝棚里摸出一把菜刀来,趁着沈三不备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去是不去?不去可以,总归要饿死,我现在就剁了你,我们一家人一起死好了。”
沈三是真觉得李氏疯了,但也确实被震住,脖子往后离了刀锋:“你发什么疯?我去还不行?”
李氏到底逼得沈三做了民夫,但她想得还是太天真了,沈三就不是个多顾念家小的,饿得个半死,干活不累?得了那馍就先自己往嘴里塞,第一天,什么也没给母子五人带回来。
第二天,李氏算着时间,让沈金沈银带着两个小的在窝棚里千万别乱走动,自己就往城门方向去守着发馍了,沈三还在排队,刚快到他的时候,李氏冲了过去。
一旁的衙役还以为李氏想抢粮,鞭子都举起来了,李氏叫道:“我是他婆娘,这馍得带回家去一家人都吃点啊,不然孩子们都该饿死了。”
她是真哭了,哭着喊出的这一声。
一同排队领馍的男人们,有几人看沈三的神色有些古怪了。
需要女人拼着守着来领这个馍,这是一口没往家里拿啊?
也是稀有。
沈三脸臊得通红,但他肚子更饿,劈手就想把管事手上的馍接过,那管事把手抬了抬,问沈三:“真是你婆娘?”
沈三这会儿倒没说谎,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管事一看他点头,再看李氏那瘦得都脱了型的样儿,手一偏,就把那馍递给了李氏,什么也没多说,只扬声道:“下一个!”
李氏接过那馍,捂在心口,弯腰就给那管事鞠了几个躬,口里一迭声的道谢。
沈三气了个倒仰,但不敢冲那管事说什么,见李氏往回走,忙追着李氏去了,口里还喋喋说道:“我干的都是气力活,还得冒着被流矢射死的风险,这馍要是吃不到嘴我凭什么干这个?”
李氏只死死护好了那一小个馍,道:“没说不让你吃,但总要给孩子们一口,沈三,你是当爹的。”
沈三被噎了个半死,从没有过一天,他这么烦自己生了这么一大窝。
那么小一个馍,六个人分,他能尝出味儿?
可馍都到了李氏手里,到底是给孩子们吃,他也不能真上去抢。
累,太累了,吃得少干得多,也没气力抢。
沈金兄妹几个这天晚上终于一人尝到了一口除菜汤以外的粮食,甜丫儿和小铁已经蔫蔫躺了一天了,生生饿的,有粮食和热菜汤下肚,总算多了几分精神。
……
五月初六,沈烈一行三人才终于到达和许掌柜传递信息的那一个山洞里。
从一处隐蔽的小石洞里摸出一个竹筒,还有一个二十几个窄布袋,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是盐。”
魏清和是最高兴的。
姐夫还能有信过来,还能给他们带点儿盐,至少说明外边还是安全的,他主动接过竹筒,道:“我来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把信展开,给沈烈和陈大山念了,魏清和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来信主要是告知沈烈十里村有人鬻儿卖女之事,以及沈三大概有卖孩子的打算,李氏让沈金主动曝露打猎的本事以自保。
陈大山听得直摇头:“你那三叔还真不是个东西。”
沈烈懒得说什么,只是问魏清和:“你姐夫这信是什么时候送出来的?”
魏清和看了看落款,道:“八九天前。”
沈烈皱了皱眉,想着许掌柜在信中提起的时局,听起来祁阳县是安全的,但还得排除一个可能——消息滞后。
如果许掌柜得到的消息本就是滞后的,那现在的祁阳县可未必安全。
他把那些盐袋往身后的背篓里一放,道:“走,都到这里了,摸到外围去看看情况。”
陈大山没意见,在祁阳县这一带打转,跟之前一路从敌境往回逃相比起来,那跟逛自家后山也没多大区别。
魏清和却很是激动,鞠了一躬向两人道谢。
他确实惦记着外边的情况,能实实在在的去看一眼,总比看这八九天前的信要强,但他也没本事出去,更不好意思跟沈烈、陈大山张嘴,结果两人倒是主动要往外边去看看,魏清和怎能不高兴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