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往他们给沈金挖陷阱的那一片山行到半路上,沈烈忽然顿住了脚。
许掌柜几人有些奇怪,倒是陈大山,顺着沈烈目光看过去,过了几息,猛然反应了过来:“这些黄豆没被拔掉?”
他记得当时在十里村遇上周癞子父子,听说官兵围村第二日后这一片的庄稼都被毁了。
沈烈看着那一片眼见着已经快熟的黄豆若有所思,过去查看了一下,在干燥的地垄间看到几个非常浅的足印。
“刚刚这儿有人。”
他站起身四下看,什么也没发现,正疑惑时,耳边听得极细微的簌簌声,这声音才响起,有人欣喜出声:“阿烈?大山?”
沈烈、陈大山和许家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远处一棵树下,一块草皮忽然一整个鼓起,变高,人立而起。
哪是什么草皮?那是披着一身草皮的两个大活人!
沈烈和陈大山已经认出来了,是周癞子父子。
“周大伯。”两人迎了过去,他们压根没想到在十里村会再次碰上周家父子,在刚看过十里村的荒凉后,见到还活着的且有一两分交情的同村人,这无疑是让人高兴的事。
周癞子父子却比沈烈和陈大山都更高兴,如蒙救星!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怎么这时候又回村了?”
沈烈和陈大山更感兴趣的却是两人身上那草皮,周癞子父子二人都已经大步奔过来了,那草皮愣是还稳稳披在身上,没掉。
他围着周癞子看了一圈,发现不只草皮,上边还稀稀落落挂着几十片落叶,人一趴下,那就是一片草地,逼真得紧,提起来细看,才发现是件用草皮缝制的衣裳,里层是密密的麻线固定着的,那些落叶也是用细麻线缝在草皮衣裳上。
周癞子见两人看自己身上的草皮衣,笑道:“最近出来太危险了,家里婆娘就给想了这么一个招,给我们缝了这么两身衣裳出来行走的时候穿,不穿的时候洒些水养着,一件能管挺长时间的。”
周家老大还把身上的衣裳解了下来递给沈烈和陈大山看,其实是披风一样的,发现不对整个人伏在地上,再把头也盖住,找那种有沟壑的地方藏身,不让草皮衣显出人形的轮廓,大多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沈烈看得直赞:“伯娘好巧的心思。”
一旁的许家人这时也都跟了过来围观。
周癞子叹气:“也是被逼着想出来的辙,你们没发现山里都没什么人了吗?”
这可真是说到大伙儿的关注点上了,沈烈道:“怎么回事?我们也奇怪,在山里走了三天多都没看到人,县里那些盗匪还在?”
周家父子面上一起浮出愁色,周癞子道:“在,抓丁呢,先前那一帮盗匪攻进县城之后,占了县城就自立了个什么王,还封了不少官,他们先时在山里敲锣宣告的,我藏在暗里听见了,叫个什么王我也没记下来。”
陈大山便问:“县里的人呢,城破那天有人逃出来吗?”
周癞子摇头:“有的吧,但很少,头一天还有人进山,后边就没动静了,应该还都困在城里,但那帮盗匪时常会出来,小股的人往山里招兵,后边招兵不成就抓丁,不管男女都抓。还有招流民的,从北边来的流民很多都被他们招进了县里,成一伙的了,前些时候还大队人马去打了周边的县,运了不少粮食回来,好像是又占了一个县了,现在这外边三天两头还会有盗匪进山转转,外围山里根本没人敢呆了。”
他说到这里想说什么,踟蹰一下,又没能张口。
沈烈看了看那片黄豆,道:“你们是为了这些黄豆留在这里的?”
周癞子连忙点头:“是,我们家没什么粮食了,当时村里粮食都被拔了毁了,我们藏得不算远,回来看见了……你也知道,我们种地的哪舍得这么祸祸庄稼啊,加上又缺粮,等官兵走了就挑了两片位置偏的地儿,挑了些没被毁得厉害的黄豆又给种了回去,有些没活下来,有些成活了,上次碰见你们,其实我们不只是进村找东西,也是来给这些黄豆浇水的。”
他说到这里就又没话了,周家老大看他爹一眼,心下着急,但急归急,话到嘴边,发现自己也一样开不了口。
他们今天是来收豆子的,收了这些豆子后也准备往山里逃了。
深山里的野兽想也知道应对不了,路上安全没得保障不说,以后也不知会怎样,但山里的野兽和山外现在已经称了王的盗匪比起来,周家人更怕的还是山外这些披着王皮的盗匪。
他们父子是亲眼看过那些盗匪怎么对待被他们逮到的人的,男人顺从的拉回去,不顺从的杀了,女人……那是求死都不能。
周家老大想着他娘和妹妹如果也被那些人发现,两手就发颤。
他想求沈烈把他们家带上,但当初几家人逃时,沈烈只指点他爹往山里跑,并没有带上他们,这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谁敢带没口粮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