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庄子弟学塾第一堂课,有桑萝的鸡血,有趣味的互动,有小先生不需要书卷,负手就能字正腔圆的领读,有年少者七八岁、年长者三四十凑在一起朗朗的读书声。
这一课无疑是成功的,十一岁的小娘子做先生,非但无人再质疑,当她展现出超越所有人认知的能力后,倒是让大家越发的敬服!
最后的收尾,桑萝提醒周边村里夜间来上课的尽可能要结伴而行,回去以后自家做个木盒,装些细砂用木棍多加练习,这样学到的东西才能真正记下来。
这一堂课对于课上的学生、课外的学生家长而言有兴奋、新奇、愉悦、自豪、欣慰,时间便是过得很快,但对于纯是来瞧热闹,之前有名额却不识宝压根没用的,就很煎熬了。
好容易等到散学,桑萝和沈宁从课室里出来,就有妇人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桑娘子,桑娘子。”
桑萝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是个面生的妇人。
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粉丝作坊的,娘子,我家有两个名额,只用了一个,我想问问,现在还能给我家孩子报个名吗?”
一个说了,好几个跟上。
桑萝微微抬眉,撒火种挺成功,然而却并未应下那妇人求恳。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既定了截止报名的时间,这机会错过自然便是错过了,不过后边应该还会招生,届时名额未用的仍会给机会,你且等下一次招生吧。”
七八个跟过来的人面上都露出失落神色,但机会确实给了,是他们自己没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桑萝和沈宁走出一段后,沈宁才小声道:“大嫂,你晚上说这些不就是想更多些人重视读书识字这件事吗?”
“嗯。”
“那为什么不应下?”
桑萝看她一眼,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说这话是认真的,咱们底下现在有铺子、作坊、商队和长工,往后人或许会更多,如果想把他们视作班底来培养,守规矩这个认知很重要,规矩定下了,不管是他们还是咱们自己,该守就得守。”
“况且,就像免费给的名额她们先前并不多看重一样,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让人打心底里珍惜的。”
沈宁听了,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这倒也是,我就是看先头说话那个婶子身后跟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娘子,那婶子问话的时候,那小娘子满眼期盼,想来也是想读书的,觉得有点儿可惜。”
女孩儿太少了。
沈宁如今十四岁,已不似年幼时什么都不知道了,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如果不是家里特别宠的,恐怕在家留不了几年,碰上爹娘爷奶不疼惜的,谁家聘礼给得厚些,怕是当下就能把人给许了出去。
女孩子的价值在乡下农人看来太低了,小时在家帮着干各种家务,大一些了,择个好人家,收一笔聘礼嫁出去,这就是泼出去的水,成别人家的人了。
想到这个,沈宁不免有些闷闷的,当然,不是为她自己,沈宁从不觉得她大哥大嫂和二哥会这样待她,她只是感慨女子不易罢了。
看她怏怏的,桑萝笑道:“可惜什么?课室里门窗都开着,真正向学的,是有人能绑了她的腿还是蒙了她的眼,堵了她的耳?”
机会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做任何事也永远不只有那一条路可选。
沈宁一愣,而后笑了开来:“对啊,可以旁听!”
桑萝看她眉眼明媚了起来,笑道:“这时候筛选出来的才是真正有心向学的,所以,顺其自然就好,咱们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往前走的路,咱们可以做引路之人,却不必每一个都要搀着扶着拖着带着走。”
……
桑萝说得是不错的,她这边拒了,几个作坊的女工试图找陈婆子和秦芳娘帮忙说个情,陈婆子也是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阿萝也说了,以后还会招的,等一等吧。”
妇人还想求恳,沈宁觉着可惜的那个小娘子就拉了她娘的手,低声劝道:“娘,娘子不收束脩贴钱办的学塾,是咱自己不来,总不好叫人坏规矩,您别为难陈阿奶,我明儿开始来站在窗外听也是一样的,只你跟爷奶那里说一声,许我每天出来就行。”
陈婆子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你家小娘子怪机灵的,读书的好苗子,别困在家里耽误了。男儿学了本事能撑起一个家,女孩儿学了本事腰杆子也硬,都是要在这世间立着过一辈子的,都是自个儿的骨肉,别自己先分了高低上下,咱们大兴庄的小娘子们在各家家里都金贵宝贝着呢。”
那妇人连连称是,闹闹哄哄的课室外,旁边好几个人将这话听在了耳中,放进了心里,跟着陆陆续续搬了凳子出来的同村人一起结伴归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