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寒阳脸上依旧臊得慌,两人加起来小两千岁,虽然彼此之间是道侣,但他又不是真的断袖,凤清韵抄的这些话简直让他在友人面前下不来台。
而且他又不傻,当然知道……念他回来相聚的不只是小师妹。
“慕道友,你不会真的心悦你师弟吧?”一脸上带疤的刀客笑着给他倒酒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是编出来哄我们的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笑道:“有理有理,我说也是!”
不知道是醉意还是心下蓦然的触动,慕寒阳闻言一瞬间有些恍惚,一白衣少年却在此刻道:“怎么可能,寒阳兄又不是断袖。”
慕寒阳蓦然回神,定了定神摆手道:“柳贤弟说的对,是师弟执意心悦于我……我身为师兄难道让师弟为难吗?”
“那他这也太……还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方才的刀客拿着信读道,“比人间的小娘子都要黏糊。”
大家一听,纷纷笑起来。
慕寒阳被他们臊得难受,端起酒壮胆般喝了一口,随即把仙酒一砸,劈手夺过那封信,引了灵火就要烧。
那些人原本只是调侃,见状纷纷变了脸色:“哎,慕道友——!”“那可是凤宫主给你的……”
可没等他们劝完,那封信便已经灰飞烟灭了。
而后慕寒阳生怕做的不够决绝,像是在向不存在的心上人和天下人展示自己的忠贞一样,他忽略心头逐渐弥漫的钝痛感,从储物戒中拿出剩下所有的信纸,当着无数惊愕的面孔,把那打信纸全部付之一炬了。
而后全场酒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鸦雀无声,自那日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麟霜剑尊和寒阳剑尊的道侣之名,果真是麟霜剑尊强求而来的,而寒阳剑尊心中心心念念的,依旧是他那个没有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的心上人。
时至今日,慕寒阳其实还记得看着火焰吞噬那些信时,醉意麻痹之下心头的微妙刺痛感。
如今,那股迟来的刺痛终于绵延成了滔天的苦楚,吞没着他的理智,搅碎了他的灵魂。
他的小师弟先前从未到过凡间。
他曾不止一次许诺过要带他的师弟和小师妹一起下山,然而那人从新芽等到化形,又从化形等到渡劫,五百余年过去,却依旧没能等来他的承诺。
最终他的师弟终于耐不住师妹的苦苦哀求,于是趁着清闲,带着师妹偷偷下山,进了人间游历。
红尘万丈,迷了小师妹的眼,她流连得几乎忘了自我。
然而她师兄游历不到半天,心心念念的却依旧是他那个强求而来的道侣。
他分明只是听了出人间最普通不过,连凡人都觉得无趣乏味的戏,却心心念念着要分享给师兄看,甚至因此未能等到回仙宫,便迫不及待地抄录下递送给慕寒阳: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1)
只这一封信,换来了无数人的戏谑和慕寒阳的恼羞成怒,最终迎来了烧去一切的火光。
而如今,火光散去,大道将倾,像是一语成谶一般,天地相合,山川倾覆。
慕寒阳手上那封带着血迹的信上,再没了昔日温柔含蓄的嘘寒问暖,只剩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此去无期,愿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