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这是多么痛,多么深刻的领悟!

他再度大声道:“现在,我第一个冲向火海,觉得能冲出去的,敢赌一把的就跟一起,觉得不能的,就在这儿束手待毙!”

说到这儿,乐进用剑撑起了他的身子,他挺直了腰板儿,他用那被水浸过的手抹了把脑袋,他大声道

“今日,若我乐进能冲出去,此仇必报——”

“此仇必报——”

这一刻,作为曹营独树一帜的“傻大胆”,他愤然上前,直接冲向火海…

小主,

而一干亲卫面面相觑,他们也学着乐进的模样用水洒满全身,然后用多余的水将衣衫染湿,一边甩着这湿衣,一边追随着主帅乐进冲了过去。

“特么的,拼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赌了!”

“媳妇,老子死了…你…你,哇——”

顷刻间,数以万计的曹军将士,他们宛若“飞蛾一般”,一个个完全丧失理智了一般直冲向大火。

对于乐进而言,他是闭着眼睛往前冲的,他只感觉,那狂荡不羁的火龙四处的乱窜…正在吞噬着一切。

那炙热的温度,仿佛在这里多停留一息,都有可能让他被融化,都有可能让他彻底的窒息而亡。

乐进甚至能感觉到,身边有亲卫被火焰席卷,变成了火人。

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尘爆一般腾空而起!

终于,终于…

也不知道是乐进的毅力,还是上天的眷顾,亦或者是这谷口处,根本没有那么的助燃物。

这道烈火…蔓延的并不长,这只是很狭窄的一小段的火焰。

哪怕这火焰的距离再长十步,那么…将不会再有一个曹军将士能闯出来。 都市之魔主重生

乐进的皮肤已经被烧的焦黑,他完全是凭着毅力,冲了出去。

他已经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在迅速的下降…

降的飞快。

——『成功了么?』

乐进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在内心中呼喊。

成功了!

他确定成功了!

他已经能看到光,看到那谷口处的光。

那么…那么他与他的弟兄们逃出来了,逃出来了么…

这一刻,太阳从乌云后跳出,放出灿烂的光芒。

乐进须发半焦,带着同样狼狈的战士们。

三万人…

入谷时,整整三万人,可出谷时已经不足五千人!

乐进不知道,有多少是被射杀的?有多少是被烧死的?

可他很庆幸,他还活着,至少这样…他…他就能为儿子报仇了!

——『此仇不报,吾…吾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乐进狂啸了起来,人到了极致的悲痛会笑,会仰天大笑…会歇斯底里的狂啸。

只是,就在乐进大笑的时候。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一口粘稠着血水突然就涌到了他的嗓子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脯时,发现那里多出了是个窟窿,被十枚弩矢穿透的窟窿…

这些弩矢,很小…一根根从他那黝黑的胸前穿膛而过。

——『这…』

——『这…』

不等乐进抬头去看清楚这弩矢的来处,他只感觉他浑身都是窟窿,继而…数不尽的凉风正迅速的穿梭往其中,带来浑身的颤粟感与仿佛要坠入黑暗的冰凉感!

然后,就是巨大的虚弱感,与一股力量将他灵魂抽离的感觉。

这一刻,乐进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

早年追随曹操,在募兵时得到器重,他个子很小,胆子却很大,只要有他的战场,他一定要打头阵,冲上城墙,人称先登!

他跟着曹操于濮阳打吕布,在雍丘打张超,在苦县打乔蕤,这些都是先登立功!

后来,征讨张绣、包围吕布、消灭眭固、攻打刘备,英勇作战、屡立战功。

官渡之战,乌巢的那把大火,他乐进陪着曹操一起去烧的,北伐时,曹操击败袁谭、袁尚,攻破邺城,破南皮城门,这些都是乐进又、又、又一次先登!

就在去年,他还跟着曹操打濡须,得到“假节”,退兵时留下他与李典、张辽守卫合肥,然后在他的辅助下,见证了那场载入史册的八百破十万!

他的人生本已经到了最辉煌的时刻…

他的人生本该落下更多华彩的篇章,可是…

结束了!

就在这里,就在这鸡鸣山彻底结束了——

与他的“勇”,与他的“傻大胆”,一道葬送在这鸡鸣山!

“咚…”

“咚…”

乐进倒下了,他是睁着眼倒下的,而他睁开眼的方向看到的,是谷口处,那丛林里,那荒草中,一排排的弩机,正在疯狂的射出连弩。

“突突突…”

“突突突…”

每一次弩机的跳动,就是一排曹军的倒地,随着每一次弩矢的射出,原来,大火之后,乌云之后…这晴空万里才是真正的杀戮之地,是白日里,最血腥的修罗场。

只见,遥遥高坡上,陆逊与侯音均已现身。

两面旗帜在他们的身后飘扬,一面写着一个硕大的“陆”字,一面写着硕大的“南阳”二字!

两人俯视着战场…

侯音感慨道:“不愧是云旗公子屡次提及的陆将军,一个谷口的防护,却能如此部署,可见果然如云旗公子所言,人中龙凤,在下佩服,佩服啊…”

陆逊深深的吁出口气,“人,往往在闯过一个必死的难关时,都会懈怠那么一下,轻松那么一刻,嘚瑟那么一下,而这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丧命的时候!”

陆逊太懂了…

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从东吴那一个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就是从交州的那场大火中,捡回这条命的!

侯音重重的颔首,对陆逊的话深有感触,他不忘补上一句,“那五子良将中最‘勇’的乐进已经死透了吧!”

陆逊淡淡的笑了笑,却是不露息怒,毫无波澜的感慨道:“我只知道,这仗还没打完,在杀掉最后一个敌人之前,咱们还不能庆功!”

言及此处,陆逊沉吟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感慨道:“战场上,对敌人的怜悯,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是啊!

这话,对于陆逊,是:

——多么痛,多么深刻,多少年,多少心酸血泪的领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