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他口中不断吟出的只剩下这么一句,“联盟破裂,天下三分不再,吴蜀危矣,吴蜀危矣——”
鲁肃迅速的让人准备马车,星夜兼程就往襄阳赶。
他…他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尽管…他已经意识到,或许局势已经无法扭转。
鲁肃、孙登在江夏!
关羽、关麟的目光放在襄樊战场。
荆州怎么可能防范东吴?
此番背刺是…是十拿九稳的呀!
可恰恰因为这样,鲁肃才会担忧。
他担忧的不是长沙、江陵夺不下,不是…东吴精锐打不过荆州军,事实上…
事实上,这一对关家父子就是再智勇无双,也不能同时与曹魏、东吴两线战场开战!这是必败的局!
可…赢了以后呢?
就算是擒了关羽、关麟又如何?
杀了?刘备还在西川哪!
放了?关羽一定会带兵卷土重来…
那时,就不是荆州面对东吴与曹魏的两线夹击,而是东吴…东吴将被夹死在中间,荆州也将变成属于东吴的绞肉场!
小主,
刘…会不会亡?鲁肃不知道!
但鲁肃能看到的是,逆魏一定能笑到最后!
不得不说…
这个时代,在战略眼光上,在大战略的规划上,鲁肃是与诸葛亮、荀彧、沮授同一档的…
他是“鹰”派,他是东吴最硬的男人;
可他…却因为局势使然,放下了“鹰”派的犀利,变得比“鸽子”还要温和。
但现在…他意识到,他苦苦维系的同盟,三分天下的局面即将打破,他甚至预判到了未来的东吴,将因此…毁于一旦!
——『完了!完了!』
——『东吴危矣,东吴危矣!』
鲁肃的心头还在沉吟…
孙登看着他不断的剧烈咳嗽,忍不住问道:“大都督何故这么执着于这个同盟呢?在父亲看来,这荆州本就是东吴的,他对这荆州素来有执念哪…”
“荆州是哪里的…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鲁肃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艰难的张口:“荆州是姓刘,还是姓孙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最擅长,也最得意的…便是他从荀文若那儿学到的‘驱虎吞狼’!”
“群雄逐鹿中原,为何吕布死了,袁术死了,袁绍死了,刘备也败了…都是因为这驱虎吞狼,两虎竞食之计啊…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孙、刘不斗,尚可慢慢的蚕食逆魏的疆土,可孙、刘若内斗,那便是两虎竞食,逆魏…逆魏从中得利!”
鲁肃的话声音不大,却是沙哑至极,仿佛极致的悲痛之下,他的嗓音也变得凄楚,变得无奈…变得干涸。
孙登还是年轻,他无法理解鲁肃说的这些,他的眼光也看不了那么远…
无法像鲁肃般,看到十年、二十年之后。
他只能淡淡的回道:“可如今,突袭已经开始…鲁大都督现在赴襄阳城,那不是羊入虎口么?按照父亲交代的,当务之急…我等应趁乱想办法逃遁回江东啊!”
事实上,鲁肃与孙登是有机会逃跑的。
四个月的观察,孙登是寻觅到了身边这些江夏兵看护他们时的破绽,虽未必是万无一失,但…是值得一试的!
只是…鲁肃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提议十分抗拒!
“逃?”鲁肃笑了,是那种十分苦涩的笑容,他一边摇头一边回道,“我若逃了,这天下就是他曹操的了!”
说到这儿,鲁肃拍了下胸脯,继续用沙哑的声音道:“至于…你说的羊入虎口,呵呵…现在,我就是带你去见关麟,是去主动入这虎口,唯希望你、我这人质的份量,能让你父亲留手一分,至多…至多占了荆南四郡,还是把这荆北还给关羽吧…如此,双方各退一步,或许…还…还有转机,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伴随着一阵咳声,鲁肃的声音已经变得细若游丝。
仿佛…他心中的沉痛正在持续不断的消耗着他的身体,就连他的嗓音也在极致的蚕食,绝不放过!
他的心境间…仿佛一直有一行字在不断的回荡,闪烁!
『唇亡齿寒——』
『联盟不能破…联盟若破,吴蜀休矣——』
鲁肃,老实人,鹰派领袖,与荀彧、诸葛亮同一档眼界的男人…面对如今的时局,他已然无能为力,他只能选择以他鲁肃之躯,做联盟最后的存续!
若不成,则三分不再,逆魏一统!
若成,局势…还能再争取一下。
“快,你们让…咳咳…让马夫再快一点,不用管我的身子,我…我撑得住——”
…
…
樊城的那一把大火,曹仁的殒命,新野城的归降,这一系列的消息传到曹魏,反倒是比传到江东更晚了一分。
这是因为新野城的归降,宛城与襄樊连成一体。 召唤炎之剑士也能成为游戏王吗?
哪怕关麟授意,放一些魏军的骑兵回去,让他们第一时间把这边的噩耗告诉曹操。
可…那些侥幸捡回一条命,尤自心有余悸的魏军探马与斥候,哪里还敢走“宛城”这一道…
哪怕路途增加了两倍,他们也选择从群山中绕到汝南,然后经豫州、兖州、最后绕了一个大圈赶至许都禀报。
终于,这些斥候到了。
秋夜,一干疲惫的探马策马在小道上疾驰,他们在许都城城门处下马,跌跌撞撞的上去砸门,原本半日的路程,愣是让他们绕了一个大圈,走了整整五天。
城楼上探出一个守卫,厉声问:“什么人?”
斥候回禀:“樊城斥候!八…八百里加急军情要上报大王!快…快开门!”
楼上的两个守卫小声私语,接着火把,他们看清楚了来人的衣着,还有令牌,大门这才缓缓开启,发出艰涩的声响。
几名斥候上马一跃而过,凌乱的马蹄声惊醒了整个许都城。
李藐睡得极轻,听到了这马蹄,他掐指算了算时间,然后口中小声沉吟出四个字。
“总算来了——”
他迅速的穿好衣袍,因为他知道,很快…钟声就会敲响,很快…整个许都城就会慌乱!
建安二十一年七月初,襄阳城内飞球漫天,是夜…大火引燃樊城、郾城、平鲁城,三日…炼狱火海焚烬一切,曹仁自刎,赵俨、殷署被火烧至死,牛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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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后的樊城、郾城…到处都是被烧的只剩下骨头的魏军残骸,到处都是那残破的兵器…
还有那空气中蒙蒙一阵的灰尘,像是…骨灰!
贾诩、程昱、贾逵几个重臣;
司马懿、陈群几个小辈;
还有瞎了眼的夏侯惇,还有新晋为大魏“军师祭酒”的李藐,还有曹操最疼爱的儿子曹植…
他们第一时间汇聚在曹操寝宫的外堂…
一个个神色凝重。
贾诩还勉力能支撑起那老迈的身姿,程昱已经急的直搓手…越来越多的官员赶来。
陈群问司马懿,“一夜之间?襄樊战场…就结束了?”
司马懿低声:“我也不知道,先前毫无预兆,不…先前所有的预兆是引水倒灌,是突发大水…谁又能想到,不是水…而是火呢?”
“十万兵啊…”陈群感慨,“大魏还能有几个十万兵啊?”
司马懿沉默…他微微咬了咬唇,他想到的是…
如果许都城丢了,那…他河内司马家,颍川的陈家、钟家…这个私下里以颍川集团为首的豫州文人集团…
还能坐稳如今在曹魏的地位么?
要知道,颍川本就是许都下的一个县城,离开了家乡…他们盘根错节的势力也就折断了呀!
这时…
曹操匆匆从内室出来,他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唤醒,束发没有戴冠,还穿着睡衣,因为急促…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他问道:“这么急?怎么回事儿?”
程昱忐忑的回答道:“樊城没了,在一场大火下什么都没了…荆州军已经将襄樊与宛城连为一体…曹仁、赵俨、殷署将军阵亡,牛盖背叛…好在,没有消息表明宛城有出兵许都的打算!但…眼下,许都城再无屏障可言!”
说到这儿,程昱顿了一下,“大王,接下来势必要打一场许都保卫战了!”
这…
随着程昱的话,曹操那本是眯着的虎目,突然间睁开、睁大…他不可思议的环望着眼前诸人。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讶…
可又仿佛,他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孤一定是起猛了,孤还没睡醒…孤…还没睡醒吧?”
“大王!”
“伱们都退下——”
随着曹操的一声咆哮,所有人尽管焦急,可却没有一个人赶去触碰曹操的虎须…只是颤巍巍的向后退。
曹操却像是想回到床上,去把这个没做完的梦昨晚。
只是,他是躺下了,可心里头却恍若明镜似的,程昱是他曹操的太阳啊,程昱从不说谎啊…
那么…
族弟曹子孝…
樊城战场十万兵勇…
还有新野城、宛城,怎么就能起猛了呢?怎么起猛了…许都城前就再无屏障了呢?
就在屋外的众文武忧心忡忡往后小步后退,彼此互视,不敢发声之际…
“哐啷啷啷…”
只听得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是曹操手持佩剑倚天…将一处古玩劈碎的声响…
而与这声响同时传出的是曹操那高高扬起的声调。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孤族弟曹子孝是天人将军,他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他活的好好的,他是天人将军!”
这一刻…
大魏的国主,这位今年才被封为魏王的曹操,他整个人突然就陷入了癫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