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其余几人也慢慢走了进来,
就这样,温二东瘫坐在地上,
其余几人站在其身后,看着那狭窄的小床,
以及那模糊不堪,与尸体无异的王远。
画面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温二东那不停晃动的眸子,在昭示着他心中不甘。
谁都得手他清楚,无外乎是先前的几个死对头。
只是温二东有些困惑,
为何他已经认输,认命了,他们还要下杀手。
军中亦有派系之争,尤其是盘踞在此十余年的赤林军,更是复杂无比。
以往落败只需要交出军权,其部卒会被妥善安置,至少降职,但性命无忧。
温二东便是如此,他先前也是如此认为。
但现在,见到了如同烂肉一般的王远,
温二东心中出奇的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哀伤悲痛,就如没了心。
他慢慢爬了起来,一点点靠近床榻,
那狰狞的脸孔一点点放下,直到此刻他心中才有悲痛涌来,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
手掌颤抖想要去摸一摸这个同乡,
但...手却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这时,王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起伏的胸口变得剧烈,整个人也微微挣扎,
刚刚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崩碎,血腥味弥漫。
温二东再也无法掩盖心中痛楚,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小远!”
声泪俱下,伴随着温二东的哭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毕露。
慌忙之中,温二东视线一凝,直直看向床榻一侧,
伤口迸裂开的鲜血流淌出来,顺着床榻一点点滴落,
而王远虽口不能言,耳不能闻,鼻不能嗅,眼不能视,但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右手食指在血液中来回涂抹,写写画画...
温二东歪了歪头,又将身子侧过来,仔细看着那潦草字迹,
虽然杂乱,但他就是能看懂,
“大...哥。”
简单的两个字,王远写了许久,潦草的血迹沾满床榻,温二东牙关紧锁,无法控制心绪。
王远的手在温二东的手上滑了滑,温二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以前王远觉得操练辛苦,他是会用力摸一摸王远的头,告诉他不苦。
如今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温二东连忙抬起手,在王远的头上摸了摸,表示自己的身份。
王远顿时愣住,而后变得激动,似乎凭空出现一股力气,手指比划起来顺畅了许多,一个又一个的字被写了出来,
“你...”
“走后,”
“他们都,欺负我。”
手指无力放下,浸入血泊,不再动弹。
温二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声音颤抖得愈发剧烈,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腹,让他心如绞痛。
....
半个时辰后,杂乱的小院内多了一个小土坡,
没有墓碑,没有名字,毫不起眼,只是让这小院多添杂了几分凌乱。
温二东站在土坡前,拄着锨镐,面色如常,神情如霜。
北风营军卒所遭遇一切,都是受他拖累,乃他之过错。
此事他推脱不得,也不会推脱。
可他平白蒙受无妄之灾,何处说理?谁来言对错?
刺杀钦差一事他根本无从知晓,却连累同袍,连累同乡。
想到这,温二东摇了摇头,
错不在他,也不在侯爷,错的是这世道。
这相互攻讦,置人死地的世道。
温二东一直在赤林城,他能感觉到,
十余年前的大乾还不是如此,
那时各退一步,便各自安好。
如今却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我十四从军,北疆三十年,厮杀无数,率部斩万余,一纸诬告便让我得如此下场,这什么世道。”
温二东的眸子一点点坚定,若说在昨夜,他还心有动摇。
但此刻,他已然无比坚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以我之才,能为总兵已是极限,
我不是朝廷大人,一言定生死,也不是西边两位侯爷,搅动天下风云,
我这等人,在史书上连只言片语都无法留存,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