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慎行点头,凤眼里鲜少有了温度,怎么会认不出,她是他跟姐姐到乐家后,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人。
那时他们姐弟俩孤苦无依,被乐贤德带回了乐家。
乐家人一向眼高于顶,面对姐弟俩从来不避讳的只有白眼,还有无休止的索要医书药方,只有当时还是孩童的江丫头,追在他后面,甜甜的喊他“漂亮哥哥”。
“不是哥哥,你要喊他叔叔哦。”安慎薇摸着江锦书的头发,笑眯眯的纠正她。
安慎行别扭地仰着下巴:“对,你喊乐老爷子,爷爷,就要喊我叔叔。”
那时候他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有姐姐羽翼的庇护,还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嗯,你那时候就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从小就是个才女。”许是想到了姐姐,他的语气都不可察觉的温柔了很多。
安慎行背药方,江锦书就迈着小短腿,背着手跟他炫耀今天刚刚学会的三字经,昂首挺胸地站在他对面:“漂亮哥哥,我背的比你背的多很多字。我这么小就能把三字经背下来,是不是很厉害?”
那时候安慎行总是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学会四书五经,才厉害。”
看着她瘪着嘴,委屈的泪水含在眼里,摇摇欲坠的样子,安慎行终于忍不住凤眼弯弯,笑起来,还不忘偷偷塞给她一块麦芽糖。
江锦书吃着糖就忘记了安慎行刚才的话,接着跟在他后面,一直追到院子里,想讨要更多的糖。
安慎薇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互动,温柔的对安慎行说:“不要让小孩子吃太多糖,小心牙齿长虫子。”
江锦书小手紧紧捂住嘴巴,口齿不清着急争辩:“漂亮姐姐,我一会就用漂亮哥哥给我做的桂花盐水漱口,就不会长虫牙了。”
安慎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花一般的年龄,已经承担起照顾弟弟的重担,虽然被乐家接回来,姐弟俩却只能跟江锦书一家挤在一个小院子里。
江锦书一家把堂屋让给了姐弟俩住,他们一家搬去了东厢房,西边是一个马厩。
江锦书的视线落在安慎行的右臂上,强忍着情绪:“安大哥,那次的山贼,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安慎行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然起身,留下银子和江锦书,出了茶馆。
那天,也是一个这样热闹的午后,姐弟俩难得外出,两人约好去青龙寺上香。
哪知到了半路,苍凉的山路上出现了几个蒙面人,他吓坏了,姐姐把他护在身后。
那个带头的蒙面人,拖着姐姐就往山坳里去,他死命的拽住姐姐,大喊:“救命!有没有人!有人打劫了。”
安慎薇也吓坏了,哭着乞求:“我把银子全都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们!求求你们了。”
眼看蒙面人抽出了匕首,安慎薇的声音愈发的颤抖:“慎行,松手,快松手!”
他凤眼里只有姐姐的无助,愣是死命拽住她不撒手,那蒙面人试了几次都没有挣脱开,旁边的蒙面人开始过来试图扒开他的手。
周围有马车的声音,蒙面人终于忍不住,手起刀落,他的右手连同小臂,齐齐被砍断,他也悲鸣一声,疼晕过去。
再醒来时,姐姐已经不见了,不久他也被乐家赶出了门。
他站在茶馆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模糊。无尽的悲伤从胸口汹涌而来,左手艰难的抬起,紧紧揪住领口,安慎行张大嘴巴,大口地喘气。
“你没事吧?”小娘子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双柔软的手拍着他的脊背,他的眼里渐渐恢复了清明,胸口的那股浊气终于压制下去。
聚焦后的双眼,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小娘子。
“你没事吧?”小娘子的声音不断回荡在他脑海里,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外面罩着灰白相间的狐裘,转头对身后的人喊了一句:“别愣着,把对面仁心医馆的大夫请来。”
“我没事。”安慎行看着眼前着急的小娘子,安慰道:“缓一缓就好了,不用请大夫了。”
小娘子拉住他的袍袖,却抓了个空,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右袍袖。
安慎行小心的收回袍袖,对小娘子躬身:“谢谢小娘子的热心肠,我真的没事了。”
小娘子却固执地再次抓住了他的袍袖,拉着他往对面仁心医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