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鉴自有得意:“你看,这就是鹤舞盛世。”
希衡看了一眼:“是,目前的确是鹤舞盛世。”
青天鉴又道:“天下之恶,不出百年,就要断绝了。”
这是它的功绩,独一无二的功绩。
“是吗?那我们来打一个赌。”希衡拂了拂袖子,袖间自有泠泠光泽,“正巧,我待在此处待得过久,有些厌烦,我赌你面前的鹤舞盛世不过是表象,内里之下一团糟污,不出三年就会溃败,你可信?”
青天鉴哈哈大笑,它怎么可能信?
“剑君,赌注是什么?”
“赌注是,若我赢了,我可以自由活动,若我输,我甘愿将此界彻底给你。”
“好。”青天鉴爽快答应,同时,它悄悄察看了人间的一切,的的确确是道不闭户、路不拾遗,不可能有希衡所说的溃败之象。
它答应下来,和希衡一起在这里看着事情的发展。
很快,青天鉴就高兴不起来了,空中的白云散开,乌云再度笼罩。
因为赏善罚恶中的“赏”出了事。
青天鉴赏善罚恶,但凡行好事做好人,就会得到实质的好处,比如功法、比如财帛,渐渐,人们得了甜头,知道做好事会有好处后,一股脑儿全做好事。
起初,倒是使得恶行恶人被削弱。
但渐渐,无人敢再作恶、无人敢当恶人后,那些人找不到恶去行好事,拿不到青天鉴的“奖赏”,便动了歪心思。
他们开始“养恶”
比如,街边卖吃食的摊贩故意做事马虎一些,等到食客吃到刺哽住喉咙,他们再充当好人送去医馆。
比如,医馆里的大夫收购中草药时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一些次等的药材来,等病人服用几十帖还不见好后,他们又出来免收接下去的药剂的钱,充当好人。
再比如,衙门里看守故意迷迷糊糊,放跑犯人,再去抓回来。看守粮仓的人迷迷瞪瞪使得仓库出了鼠患,自己再捐出自己的粮食。
无论是天道、青天鉴都只能窥测行动,而不能查其心理,赏善罚恶也是论迹不论心。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做了“好事” 再被奖赏。
他们更加如附骨之疽,更加养恶自重,明明青天鉴不停地赏善罚恶,世间的恶反而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世间越来越乌烟瘴气,青天鉴用尽手段也难以消弭颓势。
这场赌局,希衡胜了。
她获得了自由身,从青天鉴画地为牢之处走出去,眼睁睁看着青天鉴陷地三尺,将这些人和外边的土地隔绝开去,放逐他们。
青天鉴道:“为什么?”
为什么赏善罚恶,反而会招致这些人养恶?世间为何有如此恶心、如此下作之人之事?
希衡道:“人性使然。”
“昔日永州有蛇,蛇患成灾,年年都有人死于毒蛇。后来官府贴文,捕蛇则受赏,起初,永州人大肆捕杀毒蛇,毒蛇渐渐消弭。可惜很快,人们便蓄养毒蛇,抓去官府交差,官府禁蛇反倒越禁越多。”
她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厌恶,也没有一点赞同,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个司空见惯的道理。
无论是大善还是小善,若无智慧,若不通晓人性,最后都会变成伤己的尖刀。
青天鉴一时都不知晓她的心究竟是冷还是暖。
青天鉴着实被伤到了,连驱逐、隔离那些人也无法缓解它心头的郁气。
一连几日,青天鉴都消失不见。
希衡则从画地为牢处离开,跋涉于山水之间,看世间风土人情,权当作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青天鉴再次出现时,它俨然已经愈好了心头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