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娘说:“我原本只想带着二狗去死,他活着也只有拖累你,可我又想,留你可怜见的一个人,你又要被世道欺负成什么样啊?这世道,人人都像鬼一样,不信,你来摸摸我的腰。”
小翠不知怎么的,没有怕意了。
她去摸吴老娘的腰,只摸到一层血,刚想惊呼出声,吴老娘就摇头:“孩子,别出声,咱们死也要笑着死。这伤是这几日门口那些二流子,手脚不干净,想要摸进屋来,娘拿了把菜刀,就缩在门后面……他们被娘赶跑了,但是自己也受了些伤。”
小翠恍然大悟,难怪吴老娘这几日总是在院内转悠,不肯回屋,也不肯多靠近自己。
原来她是怕自己闻到了血腥味。
小翠说:“娘,你怎么不给我说,我给你抓药,我,我去报官……”
说着,她自己都没底气。
吴老娘慈祥摸摸她的头发:“官府那样的地界,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囫囵进出的?小翠,我先前说的那件事,你想想怎么样?咱们一家人,到了阴间还在一起,到时候,娘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花。”
小翠不说话了,仔仔细细想着。
人都贪一条活路,可小翠想想,现在活,不就是活活熬着吗?死了,反倒痛快一些。
小翠抬起眼:“娘,我想好了,我们一起到阴间去。”
她拔下从怡红楼借来妆点自己的扁银簪:“这是一个姐妹借我的,我们去阴间前,我将它还回去,之后,我就去弄一点毒药来,怡红楼有这样的脏物,我知道放在哪儿……”
吴老娘说:“好孩子,咱们有借有还,你把簪子换给你的朋友,是好事,但毒药,就不必了。咱们被毒药药死在这儿,死了也是这地的劳碌鬼,万一死了也有阴间的律法压着咱们可怎么办?”
小翠的眼里蓦地惊惶起来,死了,也要活活苦熬这样的生活吗?
人还可以以死解脱,死了的鬼,该怎么解脱?
小翠仓皇道:“娘,怎么办……”
吴老娘说:“咱们去跳河,我曾经听说,河流的最下方,都是最富庶的地方,咱们死了,尸首被河水冲下去,也就能在富庶的地方做鬼了。生,咱们不能选择生在哪儿,死,咱们要好好选。”
小翠颇觉得有理,她苦熬多日的心,居然真正的有了点盼头。
真是好笑,一家大活人,却觉得死有盼头。
之后,小翠还了扁银簪,脱下怡红楼的衣服,和吴二狗、吴老娘一起,来到河水边,上游还在修河堤、河渠。
小翠一家三口,向往地看着河流下游,想象那里有多么的物产丰饶,没有苛捐杂税,想象那里是一片世外桃源。
而后,他们手拉着手,纵身一跃,没入波涛汹涌的河水中。
河水之下,本就有阵法,沉聚了许多的冤灵,小翠一家三口投下去之后,还有许多被金麓王朝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了这条河水中。
他们聚集在一起,成了一方大妖鬼,可以随时收放妖气,连希衡都没法发现。
他们也吸收了许多青山之中的精怪,壮大自己的力量——正因如此,希衡这次调令的精怪数量减了不少。
这样的妖鬼,天生惧怕道士,也恨金麓王朝的官员。
所以,当身为世子的诸葛闻机和萧郡太守在河边相互吹捧时,这些言语,就落到了河底的妖鬼们心中。
这方聚集了许多生灵怨气的妖鬼,在河底徘徊许久,它走过上游、行过下游,都没有找到一处富饶的、所有人能活下去的地方。
天下,尽为金麓王朝之土。
妖鬼们更怨,心中的痛更无处诉说,它们恨金麓王朝的官员,恨那高高在上、盘剥百姓的王公贵族,所谓的王公贵族,穿戴无一不精,鄙视下层的泥腿子们,可他们的穿戴之用,不都是吸的底层百姓的血?
从那时,妖鬼们就决定了,要杀了河边所有权贵。
所以,才有了那一场河水汹涌奔腾、冲垮暗道之祸。
希衡身为白云道的法师,在这堆乱象中尚且有自保之力,当时脖子受伤的玉昭霁也很有眼力,缠着希衡一道。
妖鬼们杀不了他们二人,便只能去寻其余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