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毛线(2)

周秀珠一愣,几乎像是觉得烫手般陡然松开她的衣领,随后抱膝缩在墙角的鞋柜旁,洒进屋内的阳光将她栗色的卷发镀上一层金色,睫毛颤抖着从臂弯里抬起来,偷看玄关处重新捡起书包的褚酌夕,小小一只,还没门把手高,忍着疼,一声不吭地换好鞋,临走前听话地拿上一把伞。

“夕夕…妈妈对不起你…”她像是觉得愧疚,将头埋的低了些,声音小的可怜。

直到褚酌夕打开门,又像是被重新启动了程序,“路上小心点儿…注意车…过马路的时候记得来回看…有陌生人给你糖也不要拿…”

“哐当”一声儿,门关了。

贺从云依旧蹲在门外,今天倒是没画圈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到褚酌夕递上三明治。

贺从云沉默地嚼着。煎蛋三明治,他这一吃就是大半年,都快吃吐了,却没抱怨,只是略显艰难地跟上褚酌夕的脚步,含含糊糊道,“下半年我就上一年级了。”

褚酌夕没答。

“我也上栗子小学,跟你一样,”

褚酌夕依旧没答,反而加快了几分脚步,直到在岔路口跟贺从云分道扬镳。

后者有些不高兴地盯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直到终于意识到快要迟到,这才倒腾着小腿往幼稚园的大门跑去。

贺从云的爸妈实行的是放养以及糙养结合的机制,实则是因为太忙,跟随工作变动才在遂宁住下,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帮她们带孩子,于是两个人轮流回家,排的跟值班表似的,确保自家儿子的确还活着,并且身体没什么大病。

直到贺从云升上小学一年级,两人终于在开学当天完成合体,打破了邻里邻居对于她们其实早就离婚了的谣言。

作为走读生,褚酌夕没什么东西是需要大人帮忙带的,人到了就好,况且熟门熟路,又离得近,于是报到当天一个人就出了门,谁知迎面正好撞上贺从云一家,大包小包的,还开了车,像是要搬家。

双方对视了一瞬,褚酌夕刚要走,下一秒就被拎上了车。

“哎呀!小夕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阿姨吧?”方舒云向来自来熟,此时正坐在副驾上,扭着半个身子看向后排的两个小豆丁。

驾驶室的则是贺从云的父亲,贺启安。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话不多,整个车厢几乎只能听见方舒云喋喋不休的声音。

“哎?你今天开学,你爸妈怎么没送你呀?三年级了吧?不过也没事儿,阿姨帮你一块儿捎过去也是一样的!”

“对了!我听这小子说,他这几个月的早饭都是在你家吃的呀!真是太麻烦了!”

“阿姨跟叔叔去年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了,只好拜托你妈妈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这不,今年稍微闲一点儿,都给了他钱让他自己买了,没想到还是在你家吃,你看这…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褚酌夕摇头,看了她两眼,准确的说,是看她脸上的毛线。

贺从云的妈妈脸上也有毛线,他爸爸也有,黑漆漆的一团。

事实上,她上次见他们已经是去年年关的时候了,平时压根儿碰不到,直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忘了她们长什么样儿,于是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车厢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下来。

方舒云看出这孩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就跟她家那口子一样儿,得推一把才滚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