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跟蒋征明婚姻那么多年。

从来只有他让她，怕她，关键分歧上他也总能听她的。

但此刻的蒋征明让她几乎不敢去跟他目光碰触。

肯定是有事，还不是好事，大概跟自己母亲有关系……

“有话就说吧。”

纪瑶先开口道。

蒋征明直视着她，视焦却并不在她脸上，语速比往常还要稳定。

“咱俩结婚有二十六年了。”

纪瑶：“对。”

“虽然咱自己有房子，婚前说好了单住。但有蒋清雨的那几年前后，我大多数时间陪着一块住在你爸妈的家里，跟他们接触非但不少，反而很多。不管是家庭矛盾还是他们对我有轻视和偏见，从来没跟他们抬过杠，拌过嘴。多气，都告诉自己这是亲爸和亲妈，受委屈后强迫自己去低三下四的说软话，找台阶。”

“后来你都看不过去了，在咱们自己家居住的时间才慢慢多了起来。当然，他们有好的地方，我个人很多事是他们解决的，能在学校升职那么快，跟他们更是有直接的关系……这是再造之恩。”

蒋征明说着，低头又掩饰点了支烟：“你知道我，没那么强的功利心，对职业抱着一种很随性的心思。不关注职称，只想把学问做好，对家庭跟学生都尽到责任。但他们帮我，我得领情，就算因为你跟蒋清雨，我也必须强迫自己去按照他们给我做的规划去走，尽力的去还这些帮助。赚的钱全给你了，老人有事需要用人，有时怕你心情不好都不让你知道，我不是他们儿子，婚后做的事是你这个当女儿替他们所做的无数倍。”

“眨眼我也已经快五十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从被动的去孝顺，到试图理解他们而主动的去孝顺……其实我知道，他们当年是想利用你的婚姻把家庭在社会上的地位再提一个，乃至几个档次。你脾气太执拗，他们办不到去左右你。外孙女长大了，他们这种遗憾又开始变得清晰。他俩不是接受不了离过婚的，是因为许弈这个离过婚的在他们眼里份量不够。从咱爸谈订婚期间故意为难许茴，摆架子，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再到咱妈第一次见小弈，同样的胡言乱语……”

“他们不敢越过咱俩去直接干涉，但仍不死心的去安排蒋清雨去跟人相亲，希望她变心，按照她们当初替你所考虑的那样去结婚，攀附。可惜老眼昏花，连瓦砾跟珠玉都分不清楚，自作聪明踢到了铁板，彻底惹恼了许茴……他们揭的是别人逆鳞，你们在别人血淋淋的时候妄想别人不计较，和平解决。确定没法和平了，又想让蒋清雨退婚，去跟那个垃圾相亲！！”

“你帮我转告她一句话，如果不转告，我亲自去跟她说。告诉她，再敢打我女儿任何主意，我就带着孩子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我会辞职，跟蒋清雨去个新的城市生活，让她永远都不再靠近垃圾！”

纪瑶凝神：“你在说什么！！”

蒋征明从没抽过这么多的烟，头微微眩晕，他睁了下眼睛：“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欠他们。辞职后我会先把手里在写的这本人际论完成，然后当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我这半辈子从没感觉这么挫败过，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她住院是假的，孩子受的伤害是她的无数倍。她还在忧心保全不了她侄子，担心跟亲哥因此反目……让她先别把担心用完，她更担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纪瑶右手微微发颤，只面对这种状态下的丈夫，半个字都不敢去接。

蒋征明自顾说道：“许茴大早上给我发消息，说她舅舅陈鸿上午会过来把庚帖拿回去，是单方面的通知，两个孩子因为个土都埋到脖子的人就快退婚了。许茴什么性格你知道，蒋清雨有多喜欢许弈你也知道，你妈那个人你更了解。这一退婚，除非奇迹发生，几乎没可能再和好了……以后孩子难受的每一天，你我都会比她难受无数倍。是咱们当父母的不行，不但没能帮到她，还用态度去绑架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默许蒋清雨找许弈姐弟说情，你担心你妈过意不去，被她绝食住院吓住了。你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不去想别人因此对蒋清雨会是什么评价！你心甘情愿被老太太骗，去信她找的那种拙劣的借口，连带顺便帮女儿也洗洗脑……她最喜欢信任的亲妈，亲手给她挖坑！你怎么忍心的？你想分辨他们到底犯罪还是没犯罪很难么？你忘了别人对你有恩情么？你这种放任和不作为，在许茴那种人的眼里完全就跟个小丑一样！谁又会让自己至亲去娶个小丑的女儿！！你甚至连帮亲不帮理都谈不上，因为许弈明显比你那两个连面都不经常见的表哥要跟你更亲！你故意犯蠢，想让许弈懂事的退一步，息事宁人……你自作聪明的去对许弈做判断，并没料到你对别人那种流于表象的好对他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影响。人家才是真的对你好，拿命救你一次又一次！”

纪瑶恍惚的快听不清楚，不敢听。

蒋征明亦没再往下说，只疲倦道：“去把保险柜里的彩礼，庚帖，以及人家帮你买的所有礼物收拾一下。等人舅舅来了，让他一块拿走。”

“老蒋……”

纪瑶本能拽了他一下。

蒋征明把她手轻巧拿开：“退完婚班也别上了，去医院好好多陪陪老太太。以我的判断，她两个侄子被抓只是个前兆，后续会有更多她娘家人被卷入这场风波中，说不定她那个关系最好的哥哥都得在里面养老！”

纪瑶：“你从哪听说的这些事？”

蒋征明嗤笑：“当然是新闻上，贺川入职后从未进行过访问。他这趟是冲慧心来的，指名道姓的在采访中表示最欣赏的企业是慧心文化，这种慧心被质疑垄断的节点，人家是在替许茴站台！老太太引以为傲的那个大哥，在别人眼里连条狗都算不上！”

“砰！”

蒋征明重重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