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实在太需要可信的人手了,经过数月观察,他才挑中了周小见与另一个姓卢的少年。两人都忠厚朴实又不失机灵,一定会成为他的好帮手。那姓卢的少年已基本答应了他的邀请,只是家中母亲还在生病,需要先把母亲的病治好了,才能到金家来做事。金嘉树替他支付了药钱,也赢得了他的感激与忠诚,心里正高兴呢,却偏偏在周小见这边碰了壁。
周小见本人是很想到金家来做几年事的。反正他年纪还小,亡父在军中的名额又拿不回来,与其在市井间蹉跎,还不如到金嘉树这儿做几年的仆从。他给金嘉树跑过几个月的腿,心知这位命苦的小少爷深得镇国公府看重,又认识官宦人家的朋友。若他在金家做得好了,讨得小少爷欢心,说不定离开时,还能求得小少爷在周家的将军们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让他不用跟堂叔抢名额,就能进入军中当兵呢?
周小见正在劝苦祖母,无奈这种有走后门嫌疑的方式并不合仓祖母心意。她只想孙子老老实实走正道继承儿子的军职,不想让他去巴结讨好什么贵人,又或是低声下气给人做什么奴仆。如今祖孙俩还在僵持不下,金嘉树也只能无奈地等待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
如果实在不成,他也只能另择人选了。
人是金嘉树自己挑的,海家兄妹也不好多说什么。海礁只能劝他:“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大不了找人伢子问问好了。你又不缺钱花,直接买两个能干的仆从回来,不是更省事吗?那些跑腿少年固然是机灵能干,但他们都是长安本地人,又是军户子弟,将来是不可能跟着你走的。难不成等你上京赶考时,还要现买两个书僮重新调|教不成?”
现买的新仆从未经训练,只怕更不得用。
金嘉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实在不乐意随便买人。买了人来又如何?再能干,也不能保证其忠心可靠。
他亡父金举人原本过得富裕,家里也有不少仆从,可金举人从京城回到家乡后,被二房算计,那些仆从有几个是能忠心为主的?就连金举人的乳母一家,还有从前金嘉树祖父母在世时用过的老管家,也都纷纷避祸而去。这其中固然有金举人自己软弱不争气的缘故,可金嘉树一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除了母亲留下的心腹乳娘一直保护自己,其他男女仆妇都对他的境遇熟视无睹,离开后也没有回头关心他一句,害得他幼年时的期盼一再落空,他心里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
其实,能跟着金举人离开遵化州,千里迢迢赶赴长安,金家长房剩下的那几个仆人,已经算是十分忠心了,只不过他们忠心的是金举人,而非其长子金嘉树而已。然而这些人全都死在了长安城外的土沟中,连乳娘都没了,一个能给金嘉树做帮手的都没留下。他就算是从长安城的人市里现买,又能担保对方能比这些死去的金家长房仆从更忠心么?
既然仆从的忠心无法保证,金嘉树宁可雇佣长安本地的穷苦军户子弟。他很仔细地观察过那几个经常接触的跑腿少年,确认过他们的人品行事。就算他们不可能跟着他背井离乡,但至少在他留在长安期间,不需要担心他们会背叛自己。
金嘉树从来没过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是离了仆人就没法度日的公子哥儿。他只需要有人能帮自己处理家事杂务,打探消息,让自己可以专心读书和做自己想做的事即可。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他自会想到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实在不成,他一个人上路,也不是不能照顾好自己。年少时他只靠着乳母的照应,都能从直隶来到长安。等他长大了,更有能力,人也更健壮时,只需要找好同行人,凭什么就不能顺利回到直隶去呢?
金嘉树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语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海家兄妹。海礁就没办法再劝了:“好吧,你既然已拿定了主意,那就随你去吧。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你只管找我。反正我们两家离得这样近,来往也方便。”
金嘉树闻言,刚露出了笑容,便听得海棠道:“其实,若你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真的感觉到自己需要人手,只需要在家书中跟你‘姨母’提一句,她应该会替你安排的。只要上京的路上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到了京城后,你应该就不必再担心没人帮忙打理家事了。”
金嘉树眨了眨眼,心里已明白了海棠的暗示,笑道:“若果真如此,姨母替我安排的人,自然再好不过。”乳娘也是“姨母”留给他的,十几年来一直竭尽全力照顾他周全,正是最好的例子。
次日,金嘉树特地起了个大早,提前一刻钟出了门,却没有直接到谢文载的新宅里去,而是去附近街道上找了相熟的跑腿少年,给周小见与卢尕娃传话。午饭前下课回海家时,他便在巷口见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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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嘉树给了周小见与卢尕娃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帮忙置办一份体面的礼物,再顺路替他往府衙后衙投一份拜帖。下午他放学时,再次离开谢文载的新宅子,又一次在巷口处看到了他们。
周、卢二人果然是机灵又朴实的少年,二十两银子买到的礼物既实用又体面,还雇了一辆干净的马车装了,剩余的几钱银子也一分不少地还回到金嘉树手上,被他随手给了两人做打赏。
金嘉树回海家换了一身更体面的衣裳,跟马氏打了招呼,便出门去了。他坐着周、卢二人驾的马车前往知府衙门,拜访了黄知府,两人谈了大半个时辰的话。黄知府亲切地微笑着将他送出了门,叮嘱了许多话,又让他时常来家里坐坐,见他只有两个雇来的半大少年陪伴,又特地派黄捕头一路把人护送回家去,直至看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方才回身进了衙门。
这一幕,正好让府衙门前的许多人看见了。有好事者特地去打听这位明显得知府大人另眼相看的素服少年是何人,得知是金家案子的苦主,金家长房唯一的幸存者,顿时大感兴趣,回头与亲友们热切讨论了一番。
当金鑫带着儿子金梧再一次来到知府衙门附近,打听自家老娘与弟弟案子的最新进展时,便听到了这些传闻。他心中发虚,额头冒汗,连消息都顾不上打听了,满怀不安地带着儿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