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金嘉树借口要找海礁商量先生谢文载布置的功课怎么做,前往海家,在西厢书房里与海礁、海棠相见,并告诉了他们,自己今天与麻尚仪交谈的内容。
他没有提及宫中派人前往遵化州长驻的真正目的,也不说田嬷嬷是如何哄骗了金家本家的,只说慈宁宫刚好有几位老嬷嬷、老太监回到直隶老家,住地正位于遵化州一带,便顺道去接触了他的本家族人,替他安排了族中事宜,让他不必为老家祖坟的事操心。
由于田嬷嬷还让人照看了许家二老的坟寝,许贤妃以“小女儿”的身份安排退役宫人做这种事,十分合情合理,完全不会让人疑心她的身份。即使是多管闲事地“顺道”照看了“姻亲”金家的祖坟,也可以解释成她是在替早死的“姐姐”与不幸流落异乡的“外甥”出力。
海礁与海棠对望一眼,对实情心知肚明,面上倒是不露一点异样,仿佛是真心相信了金嘉树的说辞。
海礁直接略过了田嬷嬷的做法,只道:“如此说来,你姨母真的想得很周到了,不但派人给自己的父母扫了墓,连你家里的祖坟也没漏过去。不过这是从多早晚开始的?先前也没听说呀?”
海礁试图暗示金嘉树,若说金家长房的祖坟,是因为金举人去年年末横死长安,才需要旁人去照看,那么许家先人的坟寝,却是存在许多年了。许贤妃在宫中遇到失散多年的“姐姐”时,就该知道父母亡故的消息,总不会这么多年都没点表示,偏偏到今年,才想起要派人去扫墓祭拜吧?这个谎一定要圆上才好,不能叫人抓住了破绽。
金嘉树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言下之意,忙道:“其实姨母早在当初求皇上赏赐我们家时,就已经派人去给外祖父、外祖母扫过墓了。只是那时候她刚封妃不久,宫中还是孙贵妃一人独大,她不敢声张,派去的人便谁也没惊动,离了我们家后,便直接奔赴许家先人的坟地,悄悄上香祭拜一番就罢了。过后每年清明、中秋两节,姨母都会打发人回去的,但不曾告知我们家。去岁特地上门来提醒先父前来长安避祸的,正是宫中派去扫墓的使者。”
这个谎圆得不错,各方面都对上了。
海礁又问金嘉树:“从前金家长房只剩下你,二房的人都不上门讨嫌了,你事事都能自己做主,就算家里有一个麻嬷嬷,与金家有关的事务,她也是不会替你拿主意的。你一人独大,日子倒也过得轻松。可如今多了金家本家,还知道你的姨母是宫里的娘娘,巴不得要抱紧了你这根金大腿,他们真会由得你在长安过自在日子么?不会打着关心、照料的旗号,来做你的主?”
金嘉树想了想,道:“照麻嬷嬷的说法,金家本家虽然对我的事也很关心,还曾经提过,要接我回遵化州老家去,就直接搬进本家祖宅中生活,道是他们一家定会把我照顾好,还会督促我勤读苦学,早日考中功名的。可田嬷嬷婉拒了他们,说是姨母已经把我托付给镇国公府了,那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金家本家又怎敢多言?他们不敢插手我的事,不过逢年过节,大概会打发人来探望我,好让宫里人知道,他们一直关心着我呢,绝不是二房那般冷漠无情之人。从前他们不曾在意过我,只不过是先父不肯让本家插手分支事务罢了。”
这锅甩得还挺利索。反正金举人已经死了,生前也确实对嫡长子过于疏忽冷淡,这锅他是背得起来的。
海礁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若是这样,那倒也不错。从前我还担心过,你单蹦一个人,没有家族亲友的支持,进京后有宫里的娘娘照应还罢了,在长安住着时,未免太过孤单了。虽说镇国公府会照应你,你身边又有麻尚仪、林侍卫等人,可一来镇国公府还有西北边军要管,边疆一旦不稳便要去打仗,而宫里来的人终究不是你亲人,他们都难免会有疏忽的地方。
“我们家在长安时,还能照看一下你。等我们家离了长安,你要怎么办?周奕君明后年也要去边城了,到时候你身边还有哪个靠得住的朋友,在你遇上难处时,能帮你一把呢?如今你既然有宗族本家做后盾,那我也能安心了。大不了将来你就回本家去,有你姨母在,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金嘉树面露苦笑。他怎么可能回金家本家去住?且不说他与许贤妃的真正关系就是个雷,光是圣意就是越不过去的坎。他觉得皇帝不大乐意让他离京城太近,否则就不会明说要等他进京赶考,再与“姨母”团圆了。
能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有举人功名在身,那是随随便便能考得来的么?象他这种小时候耽误了学业,十几岁上才正经跟着老师读书的少年人,若非还有点天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希望考中举人,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进不了京?!
亲人团圆,何须到这份上?哪怕眼下需要忌讳孙家人或其他不知情的朝臣,他需得找个合理的理由才能进京,可等到八皇子继位登基,坐稳了皇位,他也就不必再避讳什么人了吧?若他不指望自己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不追求什么高官显宦,就完全没必要等到拥有了举人功名,再进京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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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不必想什么回遵化州老家,依附本家居住读书的事了。遵化州距离京城太近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长安读书吧。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考上举人,他就得等到京中的龙椅换了新主人,八皇子成为新君,“姨母”成为太后,可以不用担心流言蜚语的时候,再谋进京团圆之事了。
金嘉树垂下眼帘,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海爷爷如今身体还硬朗,官儿也做得平顺,又得朝中高官青眼,难道就不想再进一步么?若是这么早就告老还乡,也未免太过可惜了。”
海礁笑道:“这些事我爷爷和阿奶早就商量过了,也拿定了主意,轮不到我做孙子的说话。反正我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就算是回到直隶再进军中补缺,我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金嘉树抿嘴笑笑,没有说什么,但眉宇间露出了几分不舍。
海棠便在旁插言道:“金大哥别担心。说不定你的科举路走得顺,等我爷爷要致仕时,你已经高中举人了呢?到时候我们回老家,你进京赶考,兴许还能作伴同行呢!永平府离京城也就四百来里路,比起长安可近得多了。你若有闲暇,也能来看我们呀!”
可四百多里路,也没近到哪里去!
金嘉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嘴抿得更紧了些。
海老爷子要回老家养老,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可海礁正年轻,怎么就不能进京任职呢?京中的武职,不但更体面,升迁也更容易吧?
金嘉树抬头看了海棠一眼,心想若是海礁在京中做官,捎带上祖父母和妹妹一道在京城生活,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当晚,金嘉树借口要找海礁商量先生谢文载布置的功课怎么做,前往海家,在西厢书房里与海礁、海棠相见,并告诉了他们,自己今天与麻尚仪交谈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