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崇福院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游人。他就是着名诗人当朝宰相李坤。
李坤与好友元稹、白居易交往甚密,所以,他不但是新乐府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写下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流传千古的诗篇,而且受他俩的影响,也虔信佛教,与一些着名禅师成为了至交。
这一年,他回老家无锡探亲之后,顺便游览江南山川寺院,寻友访禅。
在崇福院,他与几位禅僧相谈甚欢,雅兴所致,欣然命笔,写下了一方龙飞凤舞的匾额。
然而,数年之后,会昌五年,唐武宗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灭佛运动,崇福院被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李坤的墨宝自然也一同化成了灰烬,连李坤也于一年前被唐武宗一脚踢出京城,充任了淮南节度使。
仅仅一年多之后,唐武宗演完了最后的疯狂,因服用道士的“仙丹”而中毒身亡,曾经出家做过沙弥的唐宣宗即位,开创了大唐王朝最后一个太平盛世——大中之治。
大中二年公元848年,闲旷禅师云游来到奉化,看到崇福院的断壁残垣,不禁伤感嘘叹,泪流满面。
他悲愿萌生,放下钵盂,挂起行囊,有心重建这座古老的寺院。
闲旷是一位明心见性的大禅师,悟道宏深,慧眼通天。当天夜晚,他在崇福院废墟之中跏趺而坐,进入了灵明奇妙的禅定状态,于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隔水相望的县江东岸,佛光闪闪,彻地照天——在这佛光出现的地方建寺安僧,必将有圣贤出世,菩萨过化。
于是,闲旷禅师将新寺院迁建于县江之东,更名为“岳林禅寺”。因其是唐朝大中年间所建,后世称之为“大中岳林禅寺”。
这一天清晨,岳林寺主持闲旷禅师正在方丈之中的禅床上打坐,忽然听得寺院前面的什么地方一声闷响,好像重物坠地一般。
他徐徐睁开眼睛,唤来侍者,让他去天王殿察看一番。
片刻之后,侍者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尚未进门便嚷嚷道:“大和尚,祸事了!大和尚,祸事了!”
闲旷禅师从禅床上站立起来,问道;“有何祸事,你慢慢讲来。”
侍者说:“天王殿里的天冠弥勒,从莲花座上跌了下来,摔得冠也掉了,头也破了
。”
闲旷禅师一笑,轻轻松松说道:“一个泥塑的菩萨,从高处跌下来,自然要摔坏的。”
侍者一愣,满脸疑惑地问道:“菩萨像怎么会自己倒下呢?是不是预示着寺里有什么灾难?”
“到了该倒的时候,它自然就倒了。它连自身都保不住,还能预见什么灾难!”闲旷禅师的话里蕴藏着无限禅机,可惜侍者懵懂,尚未参透禅关,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这时,从天王殿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话语声。
一定是禅僧们听到响声,看到菩萨像莫名其妙倒地,正在议论纷纷。闲旷禅师拿起禅杖,走了出去。
天王殿内,一尊前些年流行的天冠弥勒确切地说,应该是头戴皇冠的武则天塑像,砰然倒下,前额碰瘪了,冠冕滚落了老远。
正在不知所措的众僧看到大和尚到来,便自动闪到两边。
闲旷禅师看了看已经严重损坏的弥勒塑像,对弟子们说道:“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心中坐。俗话也说,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诸位,你们都看到了吧,外在的佛像,总有损坏的一天,所以,你们要参拜自己的自性真佛,明心见性,顿悟成佛,永不败坏。”
寺里的监院师说出了大家的疑惑:“可是,师父,那会儿无风无雨,更无地震,这尊重达几百斤的佛像,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倒下来呢?”
闲旷禅师莫名其妙地说道:“真菩萨就要到来,泥菩萨自然要让位了。”
监院师问道:“师父,怎么处理这尊佛像呢?是不是将它扶回原位,然后修补重绘?”
闲旷禅师用禅杖指着倒在地上的弥勒塑像,说偈曰:
尘归尘,
土归土。
哪里来,
哪里去。
弥勒菩萨离兜率,
疯癫和尚背布袋。
说完,闲旷禅师扬长而去。
监院虽然没有听懂师父的后两句偈子,但他明白什么叫尘归尘,土归土,所以指挥大家将泥像抬了出来,挖了一个深坑,掩埋起来。
泥土所造,重归泥土。
禅僧们刚刚将天王殿打扫干净,张重天夫妇便抱着从江中捞起的那个男孩来到寺院,他们绕过天王殿,大雄宝殿,直奔寺院最后面的大悲阁——供奉观音菩萨的大殿。
张重天与窦氏在大悲阁观音菩萨面前的香案上了香,然后三跪九拜,虔诚祷告,表达对观音送子的感激之情。
等到他们叩拜完毕,直起腰来,发现身后居然站着方丈和尚——闲旷禅师。
闲旷像是未卜先知,主动合十说道:“张檀越拾得贵子,可喜可贺。”
张重天天性诙谐,又与闲旷禅师是老相识,便故意说道:“好你个方丈和尚,怎么口无遮拦?我亲生的儿子,你如何说是拾来的?”
闲旷禅师淡淡一笑,道:“天河一只如意船,优昙化现皆是缘。”说罢,闲旷禅师又问道:“贵子可曾有了姓名?”
窦氏说:“本来我们夫妇今天来寺里,一是为了烧香还愿,感谢观音菩萨;二来就是想请您给他取个名字,以便养大成人。现在邂逅了大和尚,那就请您看看他的相貌,费心想一个好名字吧。”
闲旷禅师也不推辞,掀开襁褓一角,只见这孩子面若圆月,明眸如星,双耳垂肩,天生一副贵人之相。更奇特的是,这孩子竟然冲着闲旷微微一笑,活像与他是旧相识似的。
闲旷禅师说道:“圣贤乘愿,慎防隔阴;尘世俗情,切莫贪恋;契悟此性,真如宛然。那就叫做‘契此’吧。”
张重天与窦氏早就听说这位高僧深不可测,他取的名字一定寄托着某种神秘的愿望。所以,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拗口,照样欣然接受了。
窦氏再次请求闲旷禅师,让他预测一下孩子的命运。
闲旷禅师随口吟偈道:
这个娃娃非常人,
游州走县和光尘。
了却一段旧公案,
神归本位影长存。
……
自从闲旷禅师为张重天夫妇从江中捞起的那个男孩赐名契此后,这小契此长得一天比一天可爱,长得珠圆玉润,天真活泼,俏皮好动,给张重天夫妇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这个小契此与村里的其他娃娃没什么不同,一样上树爬墙,一样下河戏水,一样因为过分顽皮捣蛋被老爹打屁股。唯一区别的是,契此从小不沾荤腥,不管什么鱼虾鸡鸭、牛羊猪肉,入口便吐,一点也不肯咽下。虽然如此,小契此却长得又胖又壮,十分健康,所以父母也就没有把他的这个毛病放在心上。
更神奇的是,自从领养了契此,多年未曾孕育的窦氏,第二年秋天便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取名叫秋霞。
乡亲们都说,这如同新母鸡产蛋之前必须先在窝里放一个引蛋一样,引逗着她产卵、下蛋。
当然,人们也说,这是张重天、窦氏行善积德的结果。
日月轮回,光阴似
箭,转眼之间,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比肩长大,契此七岁,秋霞六岁,十分招人喜爱。
人们都说,这两个孩子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界。羡慕得众人也直想到县江里去打捞个宝贝孩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