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惭愧,未能顶住反扑。”王伏贝拜倒在地,只觉得浑身释然,并无得意之色。
“我看到了。”薛常雄复又来看薛万弼。“老四,你看到没有?”
“父帅,他当面之敌跟我未必一样,再说了,他顶不住,儿子未必顶不住。”薛万弼还是有些因为撤退感到不满。“他是个惯常打不了硬仗只想跑的。”
原本放松下来的王伏贝愤怒扭头来看,却不料,薛万弼只是冷冷瞪了回来,竟是丝毫不惧。
不过,勒马立在上面的薛常雄也懒得惯自家儿子,只将脸色一变。薛老四见状,立即肃然低头,一声都不敢吭了,更不要说摆怪样子。
而薛常雄这个时候才回到正题:“我知道,你们一定想问,为什么明明我军略占上风,我却不派援军跟上,反而鸣金收兵?原因很简单,我之前便说了,敌营分布紧密有致,后续贼众随时能进发支援,并左右包围,一排战线五个营寨,只有拿下三个,才真正有可能站住脚一举废掉整条防线,否则便是白日勉强占住,晚上我们也不可能将部众留在敌军包围中,到时候还是要丢。但现在有个问题,为什么五支军队,五位中郎将,都是三千兵吗,却只有王伏贝和薛万弼能突进去,其余三位都不能胜?王瑜将军,冯端将军,慕容将军,为什么你们三位只是反复争夺前两道栅栏?你们有什么话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个个心惊胆战起来,因为薛常雄摆明是在兴师问罪。而这三人的戏码也不用多说什么,根本就是保存实力,不想让自己部队空掷,所以在战事进入到角力阶段后,立即开始摸鱼,不愿发狠。
且说,三人中慕容正言资历最深,家门也最知名,闻言无奈拱手:“总管,或许如四将军所言,贼众各营战力不一。”
“你是想说你们三位遇到了硬茬子,而王伏贝将军跟薛万弼遇到了软蛋?”薛常雄冷笑一声。
三人各自紧张,便欲再行解释。
薛常雄点点头,却居然不发作,只是继续追问:“那好,你们此番伤亡减员大概多少?”
“三四百人?”部队已经撤回,就在身后,慕容正言等将自然不敢说谎。
“战力犹在?”薛大将军只是追问不停。
“在是在,就是太累了。”另一位中郎将王瑜尴尬来答。
“无妨,大家都累的,歇一歇,用些食水,然后你们五位一起回去,这次我一定及时排遣援军,确保进取妥当……不过,你们要打乱次序,王伏贝攻最左面没有破栅栏的那营,薛万弼去攻最中间之前王伏贝那营进了生力援军的,其余三位,你们自家挑进攻对象。”薛常雄面色不变。“且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或许真是当面贼军各营战力不一呢?”
三人面色大变,相顾无言,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转身与王伏贝、薛老四重新组织进攻。
而待出发时,眼见薛万弼先走,冯端无语至极,只是埋怨身侧王伏贝:“你作甚这般卖力?如此大战,在于一日两日吗?照你这般挥霍,便是最后赢了,可我们兵马都打光了,又有什么用?”
说完,便含恨打马先行。
王伏贝只觉得一肚子气,他因为张世遇的事情心怀畏惧,不免奋力作战,结果薛常雄拿他当筏子,薛万弼依旧倨傲,其余同僚还要埋怨,简直可笑。
但可笑归可笑,这个时候要是敢不用力气,自己一个河北本土小豪强,如何比得上人家出身明白的大家子弟?怕是也要遭殃。
战事很快重新爆发,此时,官军固然是中途撤回一次稍作休整再卷土重来,但黜龙军各部也根本来不及整修营寨妥当,却是一瞬间便进入到了激烈态势中。
下午时分,战局恢复焦灼大约两三刻钟后,遥遥观望此处的张行忍不住闭目片刻,然后回身来叹:“诸位,我之前还侥幸觉得是王伏贝和薛万弼两部厉害一些,所以能够突破,现在来看,只是其余三家之前为了保存实力不愿意发力罢了,咱们整编后的兵马其实还是不如河间大营的部队,尤其是这些外围营寨也没有立上几日,并不牢固……薛常雄找到了问题症结。”
“那我们……?”小周忍不住焦急来问。“该当如何?”
“无妨,便是他今日夺了这条防线又如何?”张行只是有些感慨,却丝毫不慌,甚至直接伸手伸入了陶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白帝策,我有黑帝刀。”
说着,却居然停止了抽签,反而直接指令:“让夏侯头领、徐头领做好准备,樊头领也去……”
老老实实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只是坐在那里等军令的樊豹立即起身,却又诧异:“龙头,我是第三排第三寨的,要我弃了本营上前支援替换吗?”
“不是,我是让你做好夹击准备。”张行正色来答,却又看向了贾闰士。“去传令范望头领,让他即刻诈败,弃了营寨,趁着后方官军援军尚未出发的时机,看看能不能引薛万弼进后方夏侯、徐、樊三位头领所领三营环绕之空地,进行三面夹击,努力杀伤。”
众人恍然。
结硬寨、打呆仗,也是需要临机应变来打的。
“这三位将军之前居然在保存实力……”几乎是同一时刻,官军阵中,薛字帅旗侧后方几十步远的地方,平原通守钱唐之侧,清河通守曹善成看着前方战局渐渐全线占优,非但没有大喜,反而目瞪口呆,继而忍不住低声埋怨。“这种大战,他们想什么呢?白白浪费一上午,若是贼军支援妥当,可能今日一整日也浪费了。”
此言即刻引来其余诸多将军的侧目,钱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能理解那三位将军,还是不能理解身侧的这位郡守。
而就在这时,上方薛字大旗下,远远观战的薛常雄忽然大声下令:“传令全军,今日回营后,不拘各营正卒、辅兵,每人须装一袋五十斤的泥土!军需官现在就回去,尽量搜罗口袋、扁担、筐子,有什么算什么,若有人明明得了容器,却不装土,明日一早检视,杀无赦!”
众将轰然。
曹善成微微一愣,也不由振作,钱唐更是眯眼。
很显然,这位薛大将军的军事素养摆在这里,绝不是什么死板之人,这一仗有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