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娴?小阿娴?”
有那么一个瞬间,玉楼春感觉自己和于太守、于谚都同时僵了一下,于夫人和两个儿子一时茫然不已,反倒是一直坐在床沿的于朝最先反应过来,这个少年抱住他的祖母,试图安抚老人家:
“祖母,奶奶,这不是姑姑,这是来给您看病的老婆婆,小叔叔说她医术很高明的……奶奶,夜交藤马上就找到了,您马上就好了,您先松手……”
于谚几乎也在同时一个箭步蹿到了于老夫人的床边,这个任达不拘的青年一向洒脱,此刻揽着母亲的肩膀,睫毛上挂着泪珠,声音哽咽却强带笑意:
“娘,您不肯合眼睡一会儿,眼神果然不好使了吧?阿娴姐姐比哥哥还小一岁,四十出头的人,何至于就这么满头白发啦?”
于夫人和两位公子都上去劝,于老夫人却只是下死力地攥住玉楼春的手腕,玉楼春感觉她的指印似乎要印在自己的骨头里,于老夫人喑哑的声音却逐渐洪亮起来:
“阿娴,阿娴,小阿娴!!是小姑姑,是小姑姑啊……”
她卧病多时,这几日气若游丝,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推开自己的儿孙,跌跌撞撞下了床,玉楼春还低着头弓着腰呢,就被她一整个儿抱住:
“小阿娴哦……我的心肝儿!我苦命的小乖乖啊!姑姑可算见到你了——”
一向临危不乱的玉大娘子,竟也就僵在这瘦削的,单薄的,充斥着药味的怀抱里。玉楼春既没有推开于老夫人,也没有抱住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这形容枯槁的老夫人抱着她哭得泪雨滂沱:
“姑姑对不住你!姑姑没脸见你!姑姑没有去寻你!阿娴,我的阿娴啊,可怜的小阿娴啊……你是个小姑娘,你还是个小姑娘啊!姑姑没本事,姑姑没本事去寻你啊……”
她抱着玉楼春,歇斯底里地哭泣,玉楼春看见于太守给于谚使了个眼色,于谚抹着眼泪出门去,不知为什么,竟也就放心地被于老夫人抱着,与她一起瘫坐在地。
“姑姑没本事,姑姑该去寻你,该去寻你和你娘,他们把我关起来……阿娴啊,可怜的小阿娴啊!你跟你娘流放路上一件棉衣也没有啊!!”
于老夫人搂着玉楼春,干瘦的手抚在玉楼春做了伪装的脸上。她根本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睁大了眼望着一片虚空,玉楼春想起阿娘在狱里时也时常这样:
“阿娴,别哭,别哭,你姑姑姑父会来的,咱们再等等,也许是衙役难缠,绊住了他们。阿娴,不哭不哭,姑姑姑父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