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听沈曼与沈淮追忆过去,怀念往昔,谁能知道十二年前的沈淮也是个骄傲自持的俊朗少年,拥有一帮至交好友,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看着他如今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曾经好友如云,对结交的兄弟掏心掏肺?结果呢?代王被贬,沈淮为救姑姑和姑父,家家户户上门哀求。昔日对他和颜悦色的叔叔伯伯们个个紧闭门户,有些还留了几分礼貌客气,端茶送人都算态度好的,让门房拦着甚至言语羞辱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谓的好友和兄弟十有八九做起了缩头乌龟,尚且存留情分的几个,不是被父兄送去做了一两年官后被打磨得圆滑,便是劝他爵位保住不易,不要为了代王将自己搭上去。
这些年为了救代王,沈淮求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到了最后,帮忙得只有身份尴尬至极的陈留郡主,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的,也只有一个萧誉。
满腔热枕,一心待人,真正能回报的,十不存一。
长安是大夏政治的中心,浸透了繁华,也将“利益”刻在了骨子里。这种事情,看得多了,心就冷了。
秦琬微微勾起嘴角,眼中满是嘲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阿耶若救了个贫寒书生,供他为生病的父母求医问药,让他能参阅更多的典籍,平素也多加指导。待他有了立足的本事后,魏王起意招揽,你说,多少人会去?又有多少人会装作正义凛然地询问阿耶,阿耶若是不同意,他们就心生怨气?”
陈妙希望秦琬心存善念,凡事不要冷冰冰地计较,全从利益出发,可听到秦琬的问题,他犹豫许久,方讷讷道:“总会有人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自然会有,不多而已。”秦琬已然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当我今日为何要做出骄纵跋扈到近乎冒失的模样?很简单,因为我知道,阿耶一定会保我,这样一来,魏王就能意识到我的份量。”
“投靠他的人那么多,王府的属官却有数额,以魏王的行事作风,养几个幕僚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会有多余的钱财和精力养清客?乐平公主收拢士子,难道就没为兄长搜寻人才的意思?乐平公主的面首,代王府的清客,哪个名头更好听?”秦琬神情苦涩,但想到无条件支持自己的父亲,她的心里又有一丝温馨。
她受困于世道对男子女子不公的待遇,却又要利用这等落差来为自己谋福利,好一步步推动自己的计划。若非阿耶对她毫无保留的好,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支撑下去。
想到这里,秦琬顿了顿,才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骄纵跋扈的女人变得贤惠得体,总比贤良淑德的女人成了妒妇好听。”
秦琬的聪明,陈妙从不怀疑,他只是为秦琬难过——世俗的伦理规矩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从不肯低头。因为她明白,底线这种东西,突破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直到再也没办法抬起头来。
她在害怕,在焦虑,在不安,只有时时刻刻端着身份,提醒自己皇族的特权,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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