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发现了?”阿宝嗓音发颤,“你早就发现,我或许不是人族了。”
谢十七沉默良久,道:
“阿宝,这些年,你一点也没变过。”
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
永远,那样年轻。
时间与岁月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点的痕迹。
阿宝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喃喃: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未曾被她放在心上的未知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名的恐惧潮水般漫开,逐渐席卷全身。
阿宝开始整夜梦魇。
梦中场景似是过往无数记忆打碎后的残屑,诡谲纷乱。
光影变换不定,她满心茫然,不知自己该向何处而去。
每每惊惧醒来,总能对上谢十七忧心忡忡的眼。
他伸出指腹揩去她眼角泪痕,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她脑袋,放轻嗓音:
“不怕不怕,梦醒了。”
阿宝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中:
“谢十七,我看见我在杀人。”
谢十七的手顿在空中。
阿宝哭道:
“不是一个两个,是很多很多,我数不清,太多了……”
谢十七嗓音干涩:
“只是梦而已,那不是真的。”
这句话太过苍白无力,没有人相信这句话,就像没有人相信那些只是一个梦。
阿宝开始抵触睡觉。
——只要不睡着,便不会看见那些带着血色的场景。
情况似乎好一点了。
她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没有完全松下去。
——凡人是做不到不睡觉还能活下去的。
她却未受到影响。
阿宝不愿去想这代表着什么,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
屋前的杨桃树再度结果。
只是这一次,结的果子很是奇怪,色泽鲜红,圆滚滚的,汁水清甜。
阿宝尝了一颗,味道莫名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吃过。
她犹在思索,前方,谢十七催促道:
“好了吗?集市要开市了。”
她回过神:“来了。”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乘船去更大的岛屿赶集。
——虽然路上总是会出一些小小的事故。
但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
集市热闹非凡,这片海域的居民都会来此兜售货品,从外邦来的其他货船也会停靠,能买到很多新鲜玩意儿。
谢十七让小沉舟坐在自己肩上,小沉舟转头对旁边的娘亲笑。
阿宝捏捏他柔软的脸颊肉,顺手将出门时摘的果子喂了他一颗:
“喜欢吗?”
小沉舟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
她弯了嘴角,又喂了他几颗。
几声清脆鸟啼引起他的注意,他眼巴巴地指着某个方向:
“我想要那个。”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两只小鸟。
阿宝脑中忽地闪过些什么东西,速度太快,没看清。
她小小的发愣。
见她这样,谢十七误以为她不喜欢那两只鸟,转头便简单干脆地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不行,你照顾不好它们,回头又要劳累我和你阿娘。”
小沉舟嘴角慢慢瘪了下去,眼里渐渐蓄了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阿宝下意识朝那小摊走去,没走两步,她猛地趔趄一下。
她看清脑海中的那个东西了。
——一只翎羽赤红的小鸟。
从前,她也有一只小鸟。
后来呢?
那只小鸟去哪里了?
阿宝揉揉骤然剧痛的头,有些喘不过来气。
记不清了。
小沉舟还在哭,谢十七无心安抚他,只连声问阿宝:
“你哪里不舒服?”
阿宝勉强笑了一下:
“没事,有些头晕而已。”
她折返回来,温柔拭去孩童脸上泪珠,摊开左手掌心,哄道:
“阿舟乖,我们要这只木头小鸟好不好?”
小沉舟啜泣着推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小小的哭腔,有些含糊不清:
“我不要这个丑东西,我想要活的、会跳会唱歌的小鸟。”
阿宝眸中漫开一层薄薄的悲戚。
她摸摸他的脑袋:
“可是活物总有死去的那一日,娘亲做的木头小鸟不会死,它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谢沉舟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