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临一顿,微抬下巴理所应当道:“不急,她多留两日。”
像是怕属下多想,他还破天荒地解释了两句:“殿下既然情深义重,自然该多熬几个夜多找两日……况且三人同时获救也太过于巧合,让人疑心。”
他叹息道:“念在孺人决定与本王合作,虽然麻烦,但也不过是多送两日饭的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青麾看到赵忱临说此话时嘴角微扬的模样,飞快地低下头,把脑海里那几句“为了防止疑心不能先找到孺人吗?”、“哪里只是送饭,这一天天的什么零嘴游记话本往里面送,麻烦得像是供奉了个真正的菩萨”等话按了下去。
青麾离开,赵忱临拎起命他带回来的东街周家点心铺子的单笼金乳酥,闲庭散步般往暗道下走去。
除去三餐饭点,他一天还能去上个三四次,嵇令颐一开始还紧张地打起精神与他周旋,后来次数多了,又见他每次来都会送上一些吃食或是打发时间的书籍,这才放松下来。
果然,这一次他刚敲了门进去,嵇令颐就扔掉手中的游记站起身迎了两步,眼睛已经黏在他手中还散发着牛乳香的油纸上了。
赵忱临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扫了眼她看的游记,发觉她看书速度极快,早晨来送早膳时才开了个头,现在已经快翻完这一本了。
嵇令颐本想按照惯例客气两句,可这个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是周家铺子的单笼金乳酥,于是真情实意地感叹道:“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了,谢谢赵王。”
赵忱临听见她那句“小时候”,睫毛快速眨了两下后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
虽然她大概是不记得了,毕竟她从小手上经过的病患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记得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临时留在蜀地,母亲也还在世,虽然身体不好,但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温馨。
赵忱临从小便心眼子多,他年纪虽小但知道如何快速来钱,在赌场做苦力时常与客人联手出千,事后分赃。
他从小就长得清隽俊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又手到擒来,哄得赌场一众人都以为他是什么老实本分的内向小子,对他没多少防备心。而他对于赌客的挑选自有他的标准,眼光极高又手段隐蔽稳妥,这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活计让他得逞了数次——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人心隔肚皮,赵忱临曾搭过手的熟客反水,虽然他将痕迹早早抹去,可赌场宁可错杀不可漏网,几乎要将他打掉了半条命,还是他发觉不对提早有了后手,被关了三天后才撬开了柴门逃了出去。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皮肉,他在赌场赚钱的事从来都在母亲那儿瞒得严严实实,现在这副光景自然是回不了家了,赵忱临脚步发软,眼前阵阵发黑,还要留心擦去自己的血迹和脚印,拼着口气钻进了一条弄堂中后才昏死过去。
阴差阳错,他去的那条弄堂就是嵇令颐平日里抄小路的必经之路,也是那日他坐茶楼见她甩脱刺头的那条路。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嵇令颐。
只不过彼时互相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嵇令颐只读了些医书,实际上手的机会太少,见到浑身是伤的赵忱临第一反应就是可以借口治病来练手。
赵忱临昏着,他没有选择。
嵇令颐见他烧得滚烫神志不清,搓搓手相当激动,她记性不错,书中所说的诊治方式倒背如流,难得有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能供她单独一人摆弄,自然是兴奋地花了十八班务武艺齐上阵,唯恐哪一种没练上。
单是发烧这一项,她便去“愿无疾”取了好些药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招呼,他昏着喝不下,她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推靠在墙上,托着下巴捏着嘴一勺一勺往里灌,好不容易灌完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裳剥了散热,顺便用湿毛巾擦了数回。
赵忱临此时已经被她折腾得清醒了些,努力睁开眼就见到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手持一把匕首在他腹部比划,好像在考虑如何下刀。
他动作比脑速快,出手如电掐住她的手腕一转后往前狠送,那锋利的匕首刀尖银光闪过,直逼她的心口。
嵇令颐虽然年纪尚小,可她持刀或是针灸时手极稳,而赵忱临确实病重无力,那刀尖往她身上推了两寸就被嵇令颐眼疾手快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