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讶然,正想问是不是来错了人,便听见台下传来响亮的一声锣响,接着是遥远却仍旧洪亮的报声。
“玄字台第一场,二十八号,陈澍,无门无派,善使拳脚,对四十七号,花脸婆婆,平湍帮,善使棍杖!”
陈澍立时便冲下面喊了一句:“我有门派!我善使剑法!”
下面那声音却不为所动地说了下去:“——本场比试生死自负,直至有人认输、坠楼或死亡!以下场锣号为令,比武开始!”
紧接着又是一声锣响。
站在高台之上,远了人群,这点苍关背后的茫茫群山,滚滚大江,以及刮着她发梢的猎猎江风都如此遥远又真切,那声锣,仿佛也如同明堂前静心的撞钟一样,澄净非常,直教人心绪都打开了。
只听陈澍认真道:“老婆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老婆婆怪笑一声,什么也没答,倒是楼阁之下隐约响起几声呼喊,等陈澍低头去听,那老婆婆却骤然起身,扬起手中拐杖,脚下不停,就这几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就到了陈澍跟前,朝她打来。
陈澍还站在原处,不为所动,神情轻松,眼睛倒是仔细盯着那老婆婆,不过不是瞧她马上要迎头打下的拐杖,而是在瞧这老婆婆的脸——离得近了,方能看清,这老婆婆干瘪的五官当真是一笔一划凌乱画出来的,嘴角涂墨,眼底染血,硬生生把一张人皮画得诡谲异常,直教人胆寒,是为花脸!
她不由地叹了一声,正在这声叹的那一刹,拐杖重重落下,擦着陈澍的肩膀而过,敲在地面上,整个台子也如同硕大的金锣一般发出震彻骨髓的闷响,久久不停。
“婆婆,你的脸出什么状况了吗?”陈澍低头凑过去,想再细细地瞧一回。
那婆婆还是不答,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仿佛犬狼一般的森森尖牙,眼珠转动,然后猛地又抽起那拐杖,冷不丁朝陈澍小腿扫去。
这招来得是阴狠狡诈,一看便是冲着要打断她的腿骨而去,陈澍躲也躲不得。眼看着要偷袭成功,老婆婆的眼里也闪出兴奋的光来,笑得愈发奸诈,几乎胜券在握。
但陈澍轻轻抬了一下手,并非冲着那直往她腿上打的拐杖而去,乃是张开手掌,握住这老婆婆干瘪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腕。
轻轻一推,那迅疾的攻势便被她这么化解了。
“你这老太,别人好心问你,你偷袭也就罢了,怎么还不应声,也忒不讲礼貌!”陈澍盯着她,忿忿道。
“你想要我答什么?”那老婆婆一击不成,终于开口,嘶哑着嗓子道,“你这小丫头更是有趣,一点眼力没有,我既号称花脸,脸上抹是什么,你竟瞧不出来么?”
“谁知道你胡乱抹些什么东西在脸上,是为了做什么,”陈澍道,“且还涂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婆婆冷哼一声,道:“也罢,谅你小小年纪,即日便要败于我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近前再看仔细了!”
说着,这老婆婆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往前一凑,果真冲着陈澍的面上而来。两人如此的近,陈澍终于看清了她龟裂皮肤上那些涂花的颜色,或黑或红,也是干巴巴的,却有一股熟悉的腥味,隐约钻入鼻中。
陈澍大惊,饶是她,也不由地抽了一口气,道:“莫不是……”
她不是第一次闻见这种气味,在天虞山下,野草丛边,那些受伤而亡的旅人,伤口有血渗出,在身下汇成一洼,尔后也会这样凝固,招来虫蚁猛兽,成为大山的一顿饱餐。
见她看清了,老婆婆又发出嘶哑难听的怪笑声来,厉声道:“与其问我的脸,不如问问你自己吧!”
“问我自己什——”陈澍往后一样,再次躲过那老婆婆击来的拐杖,就这么连着后退好几步,恼道,“你怎么又偷袭!”
老婆婆凝神一连猛打几次,最后一击,甚至抽手回杖,用双手去握,然后再奋力击来,嘴里尖声喊道:
“问问你自己身上的血!问问是赤是黑,足不足色,配不配被我画在脸上!”
一连串的追击后,眼见台上陈澍已然退到了边缘,半个脚跟踩出那楼台,素色衣袍被烈风吹起,连带着飘扬的长发,将坠未坠。
退无可退,而她面前又有那凶狠无比的拐杖迎面打来,真真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
不止是台上两人,台下众人也都睁大了眼睛,甚至有看着别的擂台的群众,也不禁分神来瞧这玄字台,议论纷纷。总归陈澍瞧着还是个单纯可欺的小姑娘,个头不大,扎着长辫,看着教人怜爱,不少人冲她高喊,声音多了,在台上也能隐约听清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