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陈澍不适应于这人世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密阳坡里无人问津的巨像,洪水滔天中潜去县衙囚牢查看的身影,还有这一纸地图,一夜战火。
从来都不是陈澍在找他,而是他,等待千年,终于等来了将他从山中捧出的双手,等来了这样热忱开朗的同行人。
是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陈澍的身边。
如果不是这样热切正直的陈澍,他怎么会数次折返,细心设局,如果不是这样赤诚无私的陈澍,他又怎会狠不下心来,不忍远离。
世人予你一粟一丝,尚可作等闲视之,可若是她捧着那赤裸裸的心给你瞧,又何忍再佯作不知,离之而去。
就算是再寒冷的镔铁,也不及这被滚热赤铁烧铸的一滴热血。
他想他留给陈澍那样一柄以假乱真的好剑,应当也是周全了二人一番情谊。至密阳坡的这一趟,了却的不仅是同故人的前尘,还有同陈澍的,阴差阳错的情谊。
但这一跃,却不似他想像的那样,同从天虞山飞离的那回一样无拘无束。
此刻,他仰着头,看着自己掉下的那个山崖,那天色已然全部醒转了过来,如洗一般明亮,或灰黑或赤红的崖壁飞速地往远端退去,和朦胧的雾一齐,坠入天际。
但那越来越看不分明的山崖似乎还包裹着什么,当山风刮着他的脸颊,挡在眼前的乱发也被吹开,当他艰难地睁开眼来,看向那处仿佛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山崖,那不能分辨清楚的,为雾色所掩盖的墨点却变得越来越大,像是浸染着天空一般,却又不全然似那晕开的墨迹一样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