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哪怕明知其死期已到,甚至是数着那日子,算着那时间,就等着这城破之日,可不管局势再明朗,终究还是要捱过这样久的时间。
两三日后,围城的阵仗逐渐齐整,那刘茂升起帐来,像模像样地请来了几个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人物,甚至包括陈澍,一同定了这攻城的策略。
昉城四面都有瓮城,因此不论从哪面来瞧,都区别不大。
若是四面围困,早前已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大军恐怕没有这个余力。而若是单从一面进攻,虽然兵力足了,可这昉城毕竟城防又高又深,别说城上还有如许城防器械,单说这城上的弓手,一时半会便不会容许真有兵卒从梯子爬上城墙来,而只要这时间撑住了,那萧忠再从另一个方向开城门,只需驱使一队骑兵,不论是冲散攻城阵地的队形,还是袭击那后方大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知道,那昉城是有几层城墙,可这大营却是没有的,双方若真要互相攻伐,先被打下来的是哪方,不言而喻。
因而,究竟要怎么打,如何打,众人围坐一起,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刘茂,凭着刘家的威望,把众人的分歧强压了下去,拍板定下最终的策略。既然只打一处容易顾头不顾尾,全围上又不够那些兵力,不如打两处城门,一主一辅,正好成掎角之势,既可相互呼应援助,又可提防萧忠从侧面绕来,偷袭后方。
这战术由一名老将所提,本就是中庸之策,不说有多巧妙,却足够稳妥,挑不出毛病来。再加上刘茂坐镇,双方各让一步,那些呛声的终究是顺服了下来。
众人商讨到一半,许是见陈澍长久地不曾吭声,那刘茂也分了心出来,朝她一努嘴,问:“不知陈大侠有何见解?”
“我没有见解!”陈澍利落地应道,“我就是在想前两夜的那几支箭,怎么每夜都这样,只来两三支,就没了后文呢?”
“那不过是虚晃一枪。为的就是惊动我们,这样夜不安寝,白日里也就不方便进攻。”有人开口为她解释。
“那我们为何不能照葫芦画瓢呢?”陈澍问。
“你是说,夜里攻城?”刘茂沉吟一会,道,“这确实也算出其不意,是个招式。可是我方兵力实际上是胜于对方,此战少说也有七八成胜算。而夜里偷袭,是赌上那守城一方全然不备的机会,为此,还要舍了白日精力充沛的优势,若那萧忠有所准备,那便是夜里精力不济的我军,再对上那有所准备的萧忠,反而得不偿失。”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夜里偷袭!”陈澍摇摇头,朗声道,“我说的是假装夜里偷袭,这不是一回事!”
众人之中,沈诘头一个来了兴致。
“哦?你想怎么假装?”
“趁着月色,带些布料衣物,或是拖一些草人,木桩,总之找些月色不那么明亮的夜晚,假装是夜袭昉城。”陈澍道,“但实际上,不过是原样奉还。那几只箭不过扰乱我们夜里的安宁,并没有什么用,可这夜里突袭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不曾识破,必定把什么利箭呀,滚石呀,都放出来。”
“……而昉城如今被我们围困,不过一座孤城,多射一支利箭,在两军真正对垒时,就少一支利箭。”刘茂缓声把她的话说完,一笑,道,“确实是个办法。”
这被陈澍随口提出的办法竟在第二日便得以实施。
不仅因为这办法稳妥,漫长,还因它实在是太适合如今这个四不像的大军了。
若是寻常的攻城战,那些武林人士不仅派不上用场,还可能多送出去几条命。毕竟大军之中又如何使得出功夫?那冰冷的箭雨和滚石,砸的是一片人堆,可不管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功夫。
但这夜里特殊的佯装袭击,却正正巧巧适合于这些腿上功夫不俗的江湖人士。
于是,在起先两三日被昉城城里的箭弄得夜不安宁后,他们开始了反击。
先是命些武功最好的,试探一般地夜袭昉城,同样是照着原先所商议好的,两方夹击,协同作战。
而那萧忠,果真放了几下箭又不放了,许是有所警觉。但等到第二日,第三日,在连续多日且持久的夜袭下,参与的大军越来越多。
陈澍兴致勃勃地参与了每一次奔袭,李畴何誉也同她一齐,因而最是了解那战况。
不过第三次,萧忠便按抐不住性子,派人大放滚石,把夜袭的大军“赶了回去”。他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当真一点也不曾作假,自从此番轻易打退了那朝廷军队的攻势,便食髓知味一般,凡有袭扰,便命人在城门上全力迎敌,甚至好几次,不必城门外搦战,他自己便下了令,叫人开城门,放出大批兵马来,把这边的大军驱赶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