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220

贺兰茗玉失魂落魄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她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鬓角凭空添了几根银丝。

本以为会是一夜无眠,没想到浑浑噩噩地哭了半宿,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匆忙赶过来拉开床帘的,居然是平日里并不在内室伺候的宫女觅儿。

“蓁儿呢?”贺兰茗玉心中本就一团乱麻,此时又见生面孔进来服侍,更是胸中升起一团无名火来。

“蓁儿姑姑大清早就出宫去了…”觅儿战战兢兢地答道:“永安王殿下派奴婢来伺候太后娘娘梳洗。”

“放肆!这里是哀家的寝宫,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宗室旁支指手画脚了!没有哀家的令旨,蓁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出宫去了?”贺兰茗玉怒眼圆睁,一掌拍在床沿上。

觅儿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候在外面端着铜盆拿着衣裳的宫女们也纷纷跟着跪下谢罪。

贺兰茗玉不愿在下人们面前失了仪态,只好先强捺下怒火,由着宫女们伺候她梳洗完毕。

行装早已在昨日打点完毕,辇车也在殿外候着了。

贺兰茗玉神色凄惶地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她住了多年的寝宫,极力忍耐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荒年时民间百姓无力赡养老人,时有把老母背到山上丢弃,任由其自生自灭者。其事流传到后世,因其不孝而遭受万人唾骂。

如今,她也成为一个被儿子逐出家门的母亲了。

蓁儿没有在她身边陪伴,她心中更加胆怯,搭在身前的两手紧紧相扣着,攥的指节发白。

小林子等在门外,恭顺地走上前来向她行了一礼。

她见了皇上身旁的人,心里才稍稍宽慰了些,想着好歹皇上还是知道来送一送她的。

毕竟母子连心,启元也不至于说想了一整夜还想不清当今形势,若一会儿二人相见,启元一定要心下不忍,收回这道令旨了。

可是小林子接下来的话让她如遭雷击,双腿钉在了原地。

“永安王殿下特来护送太后出宫,已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你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没有来?!”

“陛下…说还有公务在身,正在御书房与亲贵大臣议事,委派永安王…”

什么拙劣的借口!贺兰茗玉气得浑身发抖。

如今整个京城恨不得都知道皇上要将她独自迁回旧都,送别母后是何等大事,哪会有朝臣如此没有眼力,此时敢来叨扰皇上!

这就是启元,他自己不想见我,不想见也就罢了,还派萧启焕——那个一手酿坏了他,把他骗得团团转的萧启焕,来看我的笑话!

长云殿的门开了,启焕鞠躬合手,恭敬地候在殿外。

还是那样的礼节周全,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她恨恨地咬着牙不愿踏出门槛,启焕可是笑容满面地迎着她走了上来。

少年的笑容那样灿烂从容,像今日晴朗无风的天空一样美好的十分讽刺。

“林公公,叫车队在外面稍待一会儿,”启焕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将贺兰茗玉逼退进门内:“臣还有几句话,要对贤贞皇太后说。”

这孩子太像萧承煦了,像的她惊惶,像的她恐惧。

此刻少年注视着她的目光,和那日萧承煦赶来与她做了断时别无二致。

像一支瞄准了猎物的利箭,逼出她心中所有的狼狈与仓皇。

长云殿里所有的宫人们悉数退了下去,大门又在启焕身后关上了。

“贤贞太后昨夜睡得好吗?”听到身后的门关闭上的那一声响,启焕仿佛忽然放松下来,用轻柔和缓的语气询问贺兰茗玉。

贺兰茗玉没有回答,启焕今日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宫里存的安神香,到底比家里用的品质稍差了一些,臣制香技艺不及母亲,勉强研制了一月功夫,换贤贞太后一夜安眠,也算是臣的荣幸。”

原来自己昨晚竟是这样睡着的,贺兰茗玉愤恨地咬紧了牙关,事已至此,她不能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送出皇城,她一定要把事情都问个清楚。

不然,危险的不仅是她,还有一直被萧启焕蒙在鼓里的启元。